第34章
管家面色仍旧未见多好,但见那点心模样不错,也就收了。
再不错,家里夫人和郎君娘子也是不吃的,留下来也是赏了他们这些下人。
不过管家还是冷声提醒道:“甚么堂哥嫂子,那是郎君和夫人!”
郑四娘瑟缩了下,被管家的威势吓得抬不起头来。
这时,一年轻郎君穿廊而过,身材消瘦,脚步漂浮,面容倒是俊美,只眼袋厚重,面色蜡黄。
年轻郎君打量郑家母女,道:“这是什么人?”
管家忙恭敬道:“便是南山村旁□□边的,早前来过几次,大郎常在县学,约莫是还没见过。”
那郑大郎点点头,从郑四娘颇为清丽的脸蛋上掠过,对上那双含羞带怯的眼睛,没甚么意味的勾唇笑了笑,便转身离去了。
郑四娘却忍不住频频回头去看,一张俏脸红得滴血。
这般俊俏又富有的郎君,可是比阿娘要她接近的木乔要好多了,在郑四娘看来,那木乔虽容貌数一数二,她自小都没见过那般好看的人,但却无端叫人害怕,使人不敢亲近,哪有郑郎君这样的和善。
管家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有些嫌恶,更多的则是惊诧,他压下心中的千头万绪,只道:“前面院子里直走,便是厅房,你们稍后,我去叫夫人。”
那郑氏夫人却是正在房中休憩,本想晾着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让人自行离去便好,管家进的屋来,却欲言又止,她看了一眼,不耐道:“这回是又出了甚么岔子?给她们些银钱,随便打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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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来说甚么叶家四郎点心生意做的好,怕是于郑家有碍,她还惊了一番,着人打听后,才知不过是一个乡下的小郎,只因做了几样吃食点心,在西市那边赚了些买客,却也是矮子里面拔高个,一个下等人窝里,还能飞出甚么金凤凰来?
那郑家母女真真是粗鄙无知,若这么一个乡下小郎便能撼动郑家,说出去怕是要笑掉旁人大牙,郑家的生意也莫要做了。
对这些穷亲戚她向来是睁只眼闭只眼,如今却是连面都懒得再见一面了。
谁知郑家母女接连两天上门,看样子颇有些不罢休的样子,为着家中名声,她也不得不忍耐着将人放了进来。
“夫人,刚刚大郎撞见了这对母女……”
“怎么。”
“那郑四娘子模样不错,我瞧着大郎似乎多看了几眼,有说有笑的。”
“什么!”郑夫人失手打翻了手里的茶杯,死死盯着管家,怀疑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夫人,这种事我怎么敢说话。”
郑夫人没了言语,半晌,“你去把她母女两个叫来。”想了想,又道:“还是我过去罢,莫要她们在院中胡乱走动了。”
“是。”
那郑大郎却是不知,只带着小厮出门去了,说是去县学,拐了个弯却去了勾栏柳巷之地。
小厮不敢劝,又不敢跟着,只得向往常一般,自行找了个茶馆之类的地方守着。
两人却不知此时县学中也颇不平静。
原因在王三郎带回了一副字画,说是名士所题,众学子心知王三郎平时是个甚么德性,本不放在心上,没成想等王三郎将字画拿出来,众人顿时惊为天人。
这画中意境颇为不俗,又正中文人雅士心中情怀,便是单单看着,都恨不得跳入画中,与墨客吟诗作对,抒情画志。
再说那字,翩然若凤,又姣如游龙,非大家之手不可。
虽说题诗格局偏小,却也颇有小趣,无伤大雅。
这样一副画,一手字,一题诗,堪称难得的佳作。
一时之间,众人几将作画题诗之人引为心内知己。
莫怪乎这群读书人如此激动。
北楚大推科举,寒门商贾亦可入仕,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白衣卿相之说更是有据可证,因而文化之风大起,民间各类活动中,皆可见文人大家的身影,便是连踏春、迎新、花灯等节会,都必有墨客参与其中,踏春诗、迎春诗会、猜灯谜……由此可见读书人的力量。
那王三郎生于世家,虽是底层学渣,当初叶西将诗画交与他,他也是一眼便看出了其中不俗。
不过再多的,他也鉴赏不出了。
因而他和叶西这个钱串子半斤八两,都没想到这样一张字画竟能掀起这般大的风浪。
他们却不知,若是一般人,自然无法,偏偏此作之人是木乔……张武若在,见两人得了便宜还卖乖,怕是要当场吐血三升,拔剑相追。
他们郎君的学识,便是被太傅、国君都称赞不已,岂能容人置喙!
王三郎见同窗对这副诗画大为推崇,心中不免得意。
好在他一开口便说是大家之作,如今众人已轮番将其赏评了一番,等日后他再说出此为叶四郎所作,那叶四郎便是想不出名都不行啊!
王三郎有与荣焉,仿佛看到了他兄弟叶四郎一战成名,步步高升,从此打脸各路学霸走入仕途巅峰的成功之路……
亲自盯着江上印刷铺紧急加印,将几百页的“传单”印刷完毕,王三郎一把抱起,激动地跑去北街,找叶西邀功去了。
“叔父那里,我将原作送进了他的书房,等他看到,定会喜欢!”
叶西听了他的描述,虽觉似乎哪里有些不对,但事情又确实是按照他的计划走了,便放下心:“接下来便是第二步了。”
王三郎摩拳擦掌:“如何做?”
叶西看他一眼,不知这人到底兴奋个什么劲。
他带着主仆两人去拜访了住在城边上的黑二两兄弟。
若说什么人手中的小道消息最灵通,同时又最能将消息散播出去,那无疑就是这些游走在大街小巷,长期同各色各类人物打交道的闲汉、游民了。
这黑三郎又自带监市身份,可谓天时地利人和。
黑家兄弟见了他,有些迟疑,等叶西报上名来,才知他是叶三郎的兄弟,便迎进屋来,一番寒暄后,黑二问出心中疑问:“不知四郎今日来,是为何事?我兄弟有甚么帮得上忙的,必不推辞。”
叶西将装了传单的包袱抱上桌来,道:“黑二哥言重了,确实有件事想要黑三哥帮忙。”
叶西便将来意说明,直听得兄弟两个惊叹不已,连带着看叶西的目光都多了几分谨慎——黑还是生意人最黑。
王三郎在一旁也面色古怪,欲言又止,欲止又言:“你、你就是想卖点心??”
叶西奇怪道:“我开铺子不卖点心卖甚么?”
“卖个点心而已……”你至于搞这么大动静?
王三郎心碎不已,仿佛被负心汉辜负的小娘子,形容憔悴,神情恍惚,最后被自家小厮拉回了家。
刚进院门,便撞见了王夫子,对方拿着王三郎熟悉的画作,正欲往外门而去。
王三郎看了一眼那方向,分明是往日里叔父同好友谈诗论画的茶馆。
他的心更痛了。
王夫子一脸莫名,见他如此形容,顿时怒骂两句,不过他今日心情好,看在侄子送了他名家书画的份上,暂饶了侄子一次。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志同道合的人就有圈子,北楚的泱泱士子们自然也有他们的圈子,便是文圈。
在这个圈子里,自然是人人都在争相追逐,追逐更高的学识、更有人脉的夫子、更出名的学院……人人都怕错过流行,与圈子脱节,融不进圈内生活。
因而县学上千学子,由王三郎及其同窗开头,拿着幅名家字画,一传十、十传百,便成了一股不小的能量,掀起了一场文圈内的小流行。
而就在所谓的名家书画正被更多文人看到,流行文圈时,同一时间,大街上、茶馆中、集市上、县学门口,甚至是烟花柳巷之地,凡是身着士子襕衫之人,纷纷被人塞了“传单”。
只见拓印的赝版上,诗画与正品一般无二,精妙无双,叫人惊叹,只是少了正品的十分韵味,显得刻板而苍白。
还有就是,这上面横七竖八的一个个小洞是怎么回事?
简直胡闹!把好好一副画割成了一块一块的,这还怎么叫人欣赏?
果然赝品就是赝品。
暴殄天物!
街上突然多了许多讨论的声音。
“听说了么,近日又有名家诗画流出,不知是清和大家,还是墨行大家,或是柒焦大家的了。”
听到三位大家大名的士子们皆是精神一震。
不论是其中的哪一个,在他们心中,那都是偶像一般的人物了!
“这个我可不知,倒是那诗中的‘糕如凝脂乳和怡’却是有处可寻。”
什么?
大家吃过的东西?
众士子皆竖起了耳朵。
可恨那人却卖起了关子,“拓版之中便可见得。”
甚么拓版之中,他们刚刚明明将这拓版翻了个遍,分明一个字都未多出。
有人将手中“传单”翻过来,啊了声,霎时引来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