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就像当日木乔对叶南说的一样,他们彼此警惕,但又因为握有彼此的把柄,因此轻易不会出卖对方,去打破这种微妙的平衡。
  见他低头不语,似乎是被他戳穿了阴暗的心思,扎心了,叶西想想男子这几天老老实实替他背的锅、干的活,不自在了下:“等哪天,有条件了,给你弄个望远镜玩玩就是了。”
  没等人问,他就巴巴把望远镜的功能说了:“这个比放大镜好玩,五百米之内人畜可分,望远窥探利器……就是,你不要偷看人家洗澡就是了。”
  木乔倏尔看过来:“你看过?”
  “谁,谁看过?!我闲的慌。”丢下这句话,他再没心思跟人说话,快步进了屋里。
  他只是侦测敌情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而已,还是特别、激情的一幕,他眼睛都要长针眼了。
  叶西身后,木乔定定看着少年清瘦的背影,眸中压抑的深思骤起,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事实证明叶家姐弟的定价三文的举措是正确的,这种另类的独特的物美价廉的甜食,彻底为他们打开了销路,连带着之前的煎饼灌饼等吃食也一同被推到了大众面前。
  不光是县里的小吃摊上,就连方圆离得近的几个村子都听到了消息,农忙过后的清闲时间里,也忍不住好奇来一探究竟。
  因为吃食新奇难见,就算是再节俭的人家都愿意话几文钱买点来尝尝,不拘是饼还是饼干,都叫他们直赞叹没白跑这一遭。
  但很快,当初他们担心的事情也发生了。
  村里有人学了他们做出了一样的煎饼,甚至配菜用料要比他们的好很多。
  本来,如果对方注意着不拿出来,不去卖,叶家姐弟是根本不能得知的,但一个村子里的乡亲,这家丢了个蛋那家都能立马知道,更别说这么个本就备受关注的吃食了。
  邻居张大娘过来说这件事时,叶南和叶云虽有预料,但还是忍不住气愤,尤其是这个“有人”偏偏是郑家时。
  叶北年纪小,但也知事了,晓得郑家嫌弃、不喜欢他阿姐,因而和家人们同仇敌忾,很讨厌郑家人。
  唯一不在状态的就是叶西了,嘴巴里塞着三哥给买的饴糖,不在意道:“这么个吃食,也值得他们惦记,大娘,你去跟村人们说,这煎饼没什么避讳的,谁做了就是谁的,若是有人不会,来找我阿姐问也行。”
  在其余人一脸“你莫不是疯了”的表情中,木乔赞赏似的揉了揉少年的头,叶南则似明白了什么,在张大娘迭声询问中告之了确定的答案。
  在这条叶家要无偿公布开放煎饼方子的消息席卷南山村这个小小的村子时,叶家也迎来了一次不小的生意。
  听到对方的要求,叶南意外道:“赵素大哥,你要买这煎饼方子?”
  摊子站着一大一小两人,长相斯文的男子和东张西望不知在找什么的稚子,赫然是那天在客舍和他们有过一场小纠纷的叔侄。
  名为赵素的男子咳了声,也知道这事定然叫人为难,于是干脆道:“也不瞒你,我和家里大哥是跑镖的,顺便也做点生意,最近青曲什么情况你们本地人比我们清楚,前段时间有小道消息说上边要清匪,我们打听了,就在这两日。”
  到时候有军队一路横扫,他们这些人缀在后面,等匪寇被清剿,便可一路去到封州,顺势向南,去到临近西澜、商贾云集的景州。
  这种紧要关节,自然是抢先一步到,便先捞一笔金,任谁听来了消息,都不可能放过的。
  可银钱送到了眼前,也要有拿的本事才行。
  手上没货,靠什么去争?
  因而这赵素就盯上了叶家,先开始他对叶家这小吃摊子并不在意,但最近这些天下来,眼看着叶家售卖的小吃食是如何大受欢迎的,便忍不住动了心。
  再有就是,他留意到这煎饼馃子的做法并不困难,也找人在家中试做了出来,也曾注意到对方摊子的煎饼生意渐渐开始不如以往了,想必有不少人私下里琢磨着做了,便不会再外出买了。
  这种行为至多叫人说道几句,却也无伤大雅,但若是拿出去跟人家一样的卖,就是叫人不耻了。
  因而他才有如今这一举动。
  他看这叫叶南的小兄弟并不是心中没有成算的,怕是对自家煎饼生意的衰弱亦有数,一锤子的买卖,他来买吃食方子,无非是求个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他有种直觉,这叶氏几姐弟日后不会是平庸之辈。
  叶南一点就透,也承他的情,便要了个不高不低的价格,把做法说与了对方听。
  他也不是傻的,就算这煎饼馃子的做法满大街的人都会了,那千里之遥的封州城、景州城里,却是见也没见过的,这样一种新的吃食传过去,一锤子买卖也够姓赵的赚个盆满钵满了,因而收钱的时候没一点不好意思的。
  还托对方帮忙打听了一下自家大哥的消息。
  赵素自然是满口应下了。
  两人疲累一天回到家,还未跨进家门,就听到了吵闹声,他家四郎的声音从院子里远远传来,清脆又嚣张:“我家的吃食,方子我愿给谁给谁,碍着你什么事了?”
  第18章
  李大娘的面色顿时就不好看了,但还是忍耐道:“你们姐弟年纪小,不知道利害,吃食给多少都成,方子丢出去是连个水花都看不见了。”
  因为这事,李大娘心里面像梗了块石头一样堵得慌,她家因为悄悄做了煎饼,平白招来一顿骂,还没如何呢,这叶四郎就放出话来,要把方子公开,这样一来,村里人的那些白眼她不就白受了?
  郑四娘站在阿娘旁边,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外面姐弟两个将牛拴在院外的树桩上,走了进来,面对差点成为自己婆婆的人,叶云表现得异常平静。
  当初叶家还好好的时候,和郑家关系确实很不错,李大娘会做人,平日里有个什么油水荤腥的,偶尔也会叫郑家孩子给端来一碗,农忙时候,自家忙完了,也会叫家里男丁过来叶家帮忙,说话办事都利落爽快。
  他们两家的孩子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彼此知根知底,比如郑三郎爱挑事和嚼舌根,郑四娘虚荣又没主见,郑五郎聪明却浮躁自大。
  但是人就没有完美的,叶家人也算看得明白,因而李大娘有意让他家五郎娶叶二娘时,叶家想着两家的关系,叶二娘嫁过去不会受多少气,两家又离得近,有什么事家里也能帮衬,又觉得郑五郎还是个读书人,前途不错,也就当默认了。
  谁能想到等他们叶家遭难,家里最有出息的四郎病重在床,姐弟几个上门求助,却被人冷脸赶了出来,不说伸出援手,就连从前借了叶家的银钱也不认账了,说他们小孩子听爹娘乱说,本没有的事。
  但借出银钱这种大事,叶家姐弟怎么可能记错?可他们没证据,就只能任郑家胡说。
  那段时间,姐弟几个卖了田地,卖了在村里最好地段的家宅,她给人编草鞋编罗筐双手全是伤口,三郎则到处给人打短工,为了省钱不舍得花一两文顺人家牛车回来,又睡不起客舍,只能胡乱找个角落对付一晚,第二天继续干短工,肩膀都磨出血来。
  而四郎躺在床上,每日昏迷着都能痛到醒来,短短一个月就变得骨瘦如柴,叫人看了都觉得痛苦,叶云有时候都恨不得叫阿弟就这样走了算了。
  这些苦,叶云怪不了谁,是他叶家命里该有这一劫,郑家不帮忙他们也恨不上,本就是情分的事,可她忘不了郑家的落井下石,趁病吸血。
  就为了扣下那点属于他们叶家的银钱,叫她们姐弟受尽磋磨。
  当初李大娘是如何说的?
  “就算是家里有困难,你们姐弟也不该撒谎讹人钱财,你们阿爹磊落了一辈子,莫要他去了,还要给他招黑。”
  红口白牙,杀人不见血。
  就为这句话,叶云就能记郑家一辈子。
  谁成想如今他们叶家刚有了点起色,这李大娘就又找上门来,说的话竟也还是跟当年一模一样。
  裹着好心的皮子,内里尽是龌龊。
  懒得和对方打交道,叶云平静道:“我家如何,就莫要操心了。”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李大娘换了口吻,面对叶云这姑娘家,她对自家赔钱货颐指气使的态度就出来了,微讽道:“这是还为当年那事气着呢。”
  又苦口婆心劝叶南:“这你们也看到的,当时我家大郎要娶妻,还得为他们加盖房屋,五郎又要读书,实在是拿不出银钱来,哪里有银钱借你们?连这一年家里日子都过得苦巴巴的……也确实是我们情分没到,你们气也是应该的,可这都一年了,你们姐弟和四娘几个一同长大的,亲如姐妹兄弟,什么怨过不去的?”
  话里话外,将自家摘得一干二净,全是指责叶家姐弟不懂事,不肯平下气来主动跟他们往来。
  叶家开门做生意的,不时就有人过来买点吃食,又是吃晚饭的点,有那嘴馋了或者懒得做饭的小年轻,总喜欢过来买一两个饼当饭吃,这院门开着,也就挡不了人家的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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