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喏,先吃点垫垫胃。”叶西把一张卷好的煎饼和一碗粥递给男人。
  男人接过那模样新奇的饼,看一眼粗糙的木碗,并未露出什么嫌弃的神色,大约是饿了,他吃得很快,但姿势优雅,很有一股贵气逼人的感觉。
  叶西唯一的碗被人占用,见这男人吃得凶残,怕是三张饼都不够他霍霍的,心里一阵肉痛,不忍再吃饼,只好抓来一小把炒好的蝉蛹,拄着下巴,慢慢有一嘴没一嘴的往嘴巴里放,以减少消耗的速度。
  瞥见男人投来的目光,他忙把最后一只扔进嘴里,道:“干嘛?这是肉,你有伤不能吃。”
  “这是蝉肉?”
  “嗯,蝉蛹,嫌弃啊?”叶西亲眼目睹二姐真香过程,也算是对这里的人的饮食习惯有了些了解。
  “不,”男人一笑,“倒是没想还能见他人吃。”
  “你吃过?”叶西顿时来了兴趣,“觉得怎么样?好吃吗?我先前叫三哥一起去抓,给我好一顿说教,真是的,后来不还是吃得香着呢嘛!”
  “味道不错,若是用滚油过一遍,或可更美味一些。”模糊的印象中,他似乎也没这般吃过,但但凡鲜嫩肉类,热油烹炸过后总要更好吃一些,这般说也不算错。
  叶西一听,泄气道:“朱门酒肉臭,你当谁家都能像你们那么个吃法啊?我还想做煎饼馃子呢,上哪弄油去。”
  馃子是用油炸过的巴掌大小的一种面食,摊煎饼时将其夹在里面,荤素搭配,有油有蔬,比单纯的煎饼要受欢迎得多,叶西一开始就想过做煎饼馃子,奈何家里没油,他要真动了家里那可怜的一点麻油,估计叶二娘能拿菜刀把他爪子剁下来。
  少年脱口而出的词句叫男人挑眉,“对不住,是我考虑不周,不过若是用野猪脂肉熬成膏,许是也能行?”
  “对啊!”叶西一拍巴掌,“这不是有猪了么!”
  他双眼放光地盯着对面,嘻嘻笑道:“真没白救你,哎对,你叫什么啊?”
  男人一口豆粉煎饼噎在食道里,喝粥咽下去,半晌,幽幽道:“木乔。”
  第10章
  经过这一番交谈,两个彼此陌生的人也算是对对方有了初步的认识,同坐一桌用餐也不显得那般尴尬了。
  叶家茅草屋里两人相谈甚欢,屋外路过的村民却是忍不住了,“叶家二娘这到底是在做甚好吃的,日日香味这般飘着,馋煞人。”
  “馋嘴的老不休,管得倒是宽,家中少了你肉食是怎的?”这年长妇人同郑家走得近,知晓叶郑两家的龃龉,如今见郑家一家就在后面不远,自不肯为叶家说一句好话。
  “赵大娘你不知,叶二娘做了甚么煎饼的吃食,辛家那挑嘴的二娘都说好吃呢,今日有人见叶二娘去村头磨面,怕是午时做的就是这吃食了。”
  “还有那虫肉,也不知是叶二娘手艺好,还是虫肉鲜嫩,比猪肉滋味都美!”一男子插嘴道。
  “你又从何知的?”旁人问他。
  “陈山予我的。”
  乡里乡村的,没那么多讲究,若是熟稔些,平辈之间称呼名姓倒也算常见,再有村中往往宗族大姓盘扎,姓氏相撞总不好称呼,甚是麻烦,称名便免了这许多烦扰。
  男子这话一出,便有许多人心动,也有妇女摆手说道:“不成不成,那虫肉看着太叫人难受了些。”
  “倒是那煎饼,我家儿媳去叶家探望也被送了两个,刚刚来地里送水叫我和当家的吃了,当真好滋味,叶二娘这手艺能去县里当厨了。”
  “一位正经人家的娘子,去当厨算什么体统?不若安分在家做些针绣,将来也好相看夫家。”郑家突然有人说道,听不出是什么语气。
  众人看去,原是郑家当家的李大娘。
  这李大娘操持郑家里外二十多年,性格热情爽利、外柔内刚,是比男子都要强韧的人,当初她家五郎和叶家二娘的事,也是这李大娘一力主张的。
  只是叶家一遭难,两家关系就不如从前了,也因此这李大娘就是再会做人,此般言行不一,也叫人心中对其的好印象淡了些。
  但到底郑叶两家联姻不成的事还没拿到明面上来,不同于郑三郎,李大娘是长辈,又同叶家有上面这层隐蔽的关系,众人就不好再说什么。
  那说话的妇女也有些讪讪,不再多言。
  叶云不知村后地里还有这一出,她磨好了粉,便要背着半袋子豆粉往家走,正要到家,没想对面闹闹哄哄走出一群人来,她定睛一看,见人群中心那高挑青年正是她家三郎,便喊道:“三郎!这是在作甚?”
  “阿姊!表哥猎了头野猪!!”叶五听到声音,从人群里钻出来,跑到叶云面前兴奋道。
  这孩子头回见这么大一头野猪,想着只要认了表哥,甭管人家最后乐不乐意分他们点,这野猪都得带上一个“自家的”名头,心里别提多美了,因而这声表哥叶家小五叫得比谁都真情实意。
  “表哥?”叶云眸子瞪大,一头雾水,甚么表哥,她怎不知?
  那头叶南注意到这边动静,忙快走过来,扯过她背上的豆粉背在肩上,示意道:“回去再说。”
  叶云摸不着头脑,见辛谭几个抬着野猪往家里走,后面跟着一群看热闹的,也知道不是说话的地方,只好小跑上前,去给他们开篱笆院门。
  一行人扛着扯着头黑壮的大野猪进了院子,辛谭长得高瘦,但一把子力气,打头抬着野猪的前腿,吆喝着众人一气放下野猪,还注意把猪头甩向了背对正屋的方向。
  他拍拍手:“三郎,这猪怎么处理,要请人帮忙杀了么?”
  叶南有些拿不定主意,这时节天气还温着,死猪根本放不住,最好是赶快处理了,而自家杀了去卖自然要比整个卖给屠户划算得多,但这猪不是他叶家的,怎么处理也不能是他一家说了算。
  恰巧听到动静的叶西和木乔走了出来,木乔听到这话,凝目看叶南一眼,颔首笑道:“三郎你做主就好。”
  叶西斜了这人一眼,套什么近乎,装得跟真是他们表哥似的。
  叶南抬头看过去,这才有功夫仔细打量这位被他背回的贵公子,两人四目相对,叶南心中便微微凛住,随即若无其事偏开脸,也笑道:“那便请人杀了罢,各位有空闲的还请搭把手,猪头和下水大家看着分了就是。”
  这年头屠户赚钱最是得意,屠宰手艺被攥得紧,往往方圆几个村中也找不出个会屠宰手艺的,然近几年猪肉大行其是,就连村民也零零星星有养的,大家请不来屠户,只好自己琢磨着动手,也算是自行摸索出了一点门道。
  今日来的几个汉子自然不是闲得无事瞎凑热闹,而是猜到叶家可能要杀猪,凭着以前帮人杀过那么一两次,琢磨着帮忙讨些下水吃的。
  本来想着按照以往规矩,能得些下水就不错,没成想连猪头叶家也漏了下来,几个汉子人不由狂喜,纷纷道:“三郎放心,保准给杀得干干净净的。”
  “猪血得找个盆子好好接了,正好给四郎还有你家这位表哥补补身子。”
  众人围着头死猪纷纷闹闹说了一通,日头高高挂起了才陆续散了,商量好了先各自回家吃饭,晌午凉爽时再来叶家,拉了猪去空旷地方烫杀。
  叶云被这一件接一件的事震得久久没声响,等人都散了,她看看站在四郎旁边一表人才的陌生男子,又看看地上横尸的好大一头野猪,问:“这、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她就是去磨了个豆粉,回来家中就多了个“表哥”,又多了头猪呢?
  叶南这才事无巨细地跟她说了。
  木乔也在一旁表态,表示多谢叶家救治和收留,愿意将猎物让给叶家,表达救助之恩,又为着避嫌,拜托叶家姐弟去与村正说,允他在南山村买地长住。
  叶云这才自在了些,她匆匆打量木乔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事到如今,她也知道这木乔同叶家的表亲关系是板上钉钉了。
  就冲这男子的一身伤,若没个合适的说法,村正到时过问不说,他们姐弟也要受些盘问,三郎救人水火是大义,为着她名声着想又撒了这么个谎,让叶云没法说出不对来,也只能这般了。
  “买地的事交给叶南便是,家中简陋,房屋少缺,还望你这些时日委屈一些,和四郎同住一屋。”
  她这一表态,叶家三兄弟都松了口气,木乔也忙表示:“多谢,我看四郎那屋还有扇小门冲着后院,往后我便绕后院出门就是。”
  叶西又是腹诽,这人入戏倒快,这就四郎四郎的叫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同这表哥有多亲近呢。
  众人又说了些彼此情况,木乔只道自己奉家中之命来青曲县寻些商机,言语中透露自己是商贾之子,家中经营着些许买卖,只因来时遭仇家报复,因此才误入山中遭遇不测。
  叶家姐弟都不疑有他,这人气度超群,看上去一派翩翩儒雅,说是官家子他们也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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