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他有父亲恩师,有母亲姐姐,有仆从侍卫,也有三五个能够交谈的友人,唯独没有黎哥哥这样一个人。
他不知道应该给黎哥哥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耳畔突然响起田间农人粗劣的玩笑话,“他是你的夫君,也是你的情哥哥……”
小夫郎的脸颊再次不可抑制的滚烫起来。
他未通人事,看父母举案齐眉,看姐姐和皇帝琴瑟和鸣,以为自己往后也会迎娶一位门当户对的恬静贤惠女子,一场谋害彻底改变他的命运。
但小夫郎知道,应该不会有人像黎哥哥那般,让他举棋不定,犹豫不决又忽上忽下。
也不会有人像黎哥哥那般,将他从死亡的边缘一点点拉回来。
小夫郎蠕动嘴唇,软软喊道,“黎哥哥……”
黎源低头笑了笑,亲亲小夫郎的额头,将人搂近怀里。
他们是亲人,也是半真半假的夫妻。
既然要过一辈子,是兄弟是夫妻又有什么关系。
他黎源也不会再对第二人这般呵护和疼爱。
小夫郎窝在黎源怀里一动不动,心跳却密集如擂鼓,他觉得额头好像落了一只蝴蝶。
又麻又酥。
村长家的水稻成熟的最早,来的劳力也多,不过两三天就收割完,接着就是松耕,平整,施肥,秧苗是提前育好的,插播即可。
村长和媳妇也加入劳动主力,晾晒谷物,最近日头大,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播种后黎源帮李婶家收了几亩水田,老郎中家种的水稻不多,两个儿子就能忙活完,黎源便没去,其他人家有请黎源帮忙,黎源没要银钱,选择粮食。
大家都知道黎源家情况,虽然将地收回去,短时间并没有存粮,没看见他家院墙都没翻修,远远望去,矮趴趴一幢茅屋。
黎源肉眼可见的黑起来,瘦下去。
小夫郎红过几次眼睛,让他不要去的话没有说出口,因为他知道黎源这般努力大都因为他。
他便学着洗衣做饭,喂鸡浇菜。
一开始很笨拙,也不定做得好。
但黎源从来不说他,空闲时像教他做面包那般教他做每一件事,但大多数都是小夫郎自己摸索出来。
因为黎源实在没时间,有时候中午得了空闲还会跑去山泉那边浇灌红薯土豆等作物。
到了晚上,黎源有时候只想趴在床上睡觉。
为了减少小夫郎的担忧和内疚,他时常让小夫郎帮他踩背疏通筋骨,小夫郎一开始站在他背上摇摇晃晃,也不敢用力。
慢慢掌握技巧和平衡,踩得越来越好。
也是踩背时黎源发现,小夫郎的脚也嫩滑得厉害,好像真的娇宠出来的贵公子。
若是贵族,家族犯法哪怕免于死罪,亲眷中女的充入教坊,男的卖作奴役,断没有流落人间的。
黎源睡得晕晕乎乎,“珍珠,你还有家人吗?”
小夫郎纤细浓密的睫毛微颤,皓白的玉足将深色背部踩出一个个坑,他想起人牙子给他编造的文契书,“有个姐夫,但被他卖掉。”
黎源自是不信的,但小夫郎不愿说他便不会追问,这是黎源最后一次询问,往后小夫郎若是愿意说,那就说。
见黎源不再追问,小夫郎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并不想欺骗黎源,但是这里山高皇帝远,消息根本无法传递,万一遇见加害他的人,带来更大灾祸怎么办!
还有他已经嫁人,不再是那个享尽荣华富贵的贵门世子,现在的他又如何跟对他抱有极高期望的父母相认。
黎源察觉出小夫郎的情绪低落,暗怪自己不该好奇惹小夫郎伤心。
于是多亲了亲小夫郎的额头,只把对方亲得满脸羞涩才作罢。
第16章 花朵的味道
风调雨顺的年生,一亩水田年产量十石左右,也就是六百斤,相较后世高产杂交水稻不足一提,农户每亩征收一斗农业税,也就是二十斤,按人头征收,十二岁以下不征收,成年前减半。
黎源算了算,这是极低的税,难怪小小的村庄看起来也十分富足,原主家更是能到镇上购置房产。
国泰民安,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
他和小夫郎每年要交一百六十斤税,两人每年口粮大约在三百斤左右,加上粗粮,一年结余近两千斤,结合粮价,精米最贵,糙米次之,然后是面粉和粗粮逐级递减,他们光种植粮食能存五十多两白银,当然这里面没有包含日常开销,同样,农民并非只种植庄稼,农闲时大多到镇上寻找事情来做,也能贴补家用。
这个赚多赚少全凭个人本事。
粮价不低说明物价高,但是税收并不高,除非朝廷有别的进项,并不主要依靠农业,但是黎源并不清楚外面的世界,只等衣食无忧再去打听一二。
他对外面的世界并不好奇,大学时选的农业相关专业,也是考虑毕业后能回到家乡。
但这并不代表就要闭塞视听。
黎源收了租子,大约一百斤粮,舂米时妇人们惊讶,谷子易保存,都是吃的时候再去舂,而黎源舂得精细,在农户看来实在有些糟蹋。
有些半开玩笑又带着酸,问他是不是舂给小夫郎吃,反正在村人眼里,黎源是被迷了魂窍的人,只听说耽于美色不务正业,倒没听说越变越好的。
但黎源越来越勤劳是不作假的事情,小夫郎也有人见过一两眼,那都是身影清正的气质,断没有歪风邪气。
酸是酸,无非觉得一个小夫郎有什么好疼惜的。
但不会说下作话,也不会往坏处想。
黎源摇摇头,“拿去卖。”
往日原主收租只收银钱,黎源既然拿去卖,直接收银钱就好了,何必多此一举,黎源语焉不详,“码头有人收。”
别的不再多说,只说自己也不甚清楚要去看看。
隔天有人传回消息,码头有人收精米,价格较高,于是村民恍然大悟,有余粮的也舂些精米拿去换银钱,家里人口多的便舍不得。
一时间大家都觉得黎源到底常年在外面混,见的世面比村人多,也有人抱怨既然有赚钱的好事为何不分享出来。
便有人说他又不是没说,有的人觉得赚钱,自然有人觉得不值当,他要是大肆宣扬让人都拿着粮食换银钱,万一有人后悔了呢?
不过这些纷纷扰扰都跟黎源无关。
他并没有卖掉粮食,在村口晃了几圈趁无人挑着粮食回家了,这可是新米,舂得精细,可不得给小夫郎熬米粥喝。
至于那个说法不过避人耳目,大家都以为他换得银钱,之前卖人参的银子便可光明正大拿出来使用,所谓财不露白,也要名正言顺。
院子里最早种下去的青椒和茄子已经成熟,黎源做了擂椒茄子,炝炒空心菜,外加一个藿香鲫鱼,蒸蛋是雷打不动的。
自之前找孩童买了泥鳅,后来村子里的孩童想换银钱就会拎着泥鳅找上门。
吃了几日黎源担心小夫郎腻味,就开始点菜,一会儿鲫鱼,一会儿鳝鱼,一会儿小河虾,反正孩童们整日在田间里玩耍,这些东西抓来方便。
后来有胆大的孩童问能不能换零嘴,小夫郎倒是与孩童能畅所欲言,问出缘由,原来那些银钱都被大人收走,他们不好意思直接卖给黎源,便指使孩童上门。
孩童们来的次数多,发现黎家小夫郎的零嘴没断过,后来又多出好些式样奇怪,远远闻着特别香甜的东西,于是他们决定叛变,不要银钱要零嘴。
小夫郎可舍不得用牛角包,杏仁甜饼换河鲜,这些东西做起来不方便,所用材料也不便宜,光是砂糖就不是寻常百姓能够日日消费得起。
他的小脑瓜子一转,用烤香的红薯干,花生米来换,窑炉火力适宜,烤出来的东西又香又脆,孩童们倒不嫌弃还喜爱得紧。
当然,那些厉害的孩童,小夫郎选了一两个偶尔给点牛角包,他们吃不惯,因是小夫郎给的,好似小夫郎拿出来的任何一样东西都会变得不寻常,即便不好吃也吃得十分幸福。
孩子头头笼络住了,大家统一口径,黎家吃腻河鲜,换不到银钱,大人们才作罢。
黎源兴许知道这些事,但从不过问。
小夫郎从心底发现黎源很尊重他,也很信任他。
两人吃着香喷喷的新米闲聊,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早抛之脑后,“明日我去趟镇上定些家具,你想要些什么家具?”
鸡蛋是雷打不动的小夫郎专属食物,他小口喝着鸡蛋羹,眼睛圆溜溜地转了转,“可是要打些座椅?”
黎源眼带笑意,“所有的。”
小夫郎眼睛亮起来,那可是好多东西,需要不少银钱,上次黎源拿回来的银两一直未用过,小夫郎还以为他不会用。
皇家就有不用的黄金,放在国库里。
他家也有,整整一地库的黄金,还不止一处。
吃完饭黎源取出钱币,小夫郎竟然露出不舍的目光,黎源觉得好笑,“钱就是用来花的,没有了再赚,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连张好点的床都没有,下半年争取把房子重建一下,地面铺青砖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