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强惨恶犬驯养指南 第59节
银霜走近她身边,压低声音道:“姑娘,那块令牌……被都督先一步找到了。”
姜辞心中一沉,脸色微变:“他人呢?”
银霜小声回道:“在屋里等你,说要听你亲口解释。”
姜辞沉默了一瞬,目光微敛,终是点头。
屋内气氛凝重,门口廊下的风铃发出轻响,窗外蝉声细碎。
姜辞进屋时,姬阳正站在案前,背对着她,身影冷硬如山。他听见动静,转过身来,神情一如既往的沉着,却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不悦。
两人分坐桌前,谁都没先开口。
半晌,姬阳才率先开口,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压迫:“这块令牌是瀚北的通关信物,怎么会出现在你房里?”
姜辞静静看着他,神情沉着,反问道:“都督,此刻你是愿意耐心听我说了?”
姬阳没有回应,只盯着她,默认了。
姜辞吸了口气,语气平缓却不乏锋芒:
“那人自称燕渡,最初与苏玉兄妹相称,身份不明,但是偏偏对我多有关照,我内心也总觉得他是有意接近。百姓中毒后,我起疑,便设局试探,他夜闯我房,我趁他不备,从他怀中扯出了这块令牌。”
姬阳听着,眼中神色微动,却并未出声。
姜辞顿了顿,又道:“本想着查清他的来历后再与你细说,可紧接着我们就去凉州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姬阳忽然开口,打断她,语气压低。
姜辞唇角微动,笑意淡淡,却藏着一丝讥诮:“都督一向对我并无信任,我若提前开口,只怕今日这场问话,还会更早一些到来。”
“你心里,”姬阳盯着她,“我就是这样一个不通情理、不能明辨是非的人?”
姜辞抬眼看着他,神色不避不让:“在丰都的时候,你将一封信甩在我面前,未查便信我通敌,直接判了我死罪,我连辩解的余地都没有。你问我为何不说,我又该如何说?”
她语气不急,却句句不退,带着忍了许久的委屈与倔强。
“我原是想等查明那人的身份,再告诉你,不想你误会……但最终,你还是误会了。”
姬阳沉默片刻,语气低沉:“你怎么知道,这一次我不会听你解释?”
“事情都还没发生,你便先给我下了定论,你口口声声说我不愿给你机会辩解,可你给我机会去听你的解释了吗?”
他盯着她,语速稍缓,眼中似有几分压抑不住的火意:“若我真是那般无情无理之人,昨夜在营帐前,便该就地处置你,先杖十军棍。”
姜辞垂眸,静了一息,忽而抬眼,神色清淡:“看来都督昨日确实动了将我拿下的心思。”
姬阳呼吸微顿,像是被她这话激得胸口一闷,却终是没有反驳,只低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说不过你。”
他顿了顿,似是压下所有情绪,才沉声开口:“但以后,若再遇到这种事,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一声?”
“别让我全然不知,连防备都来不及——我的下属看到了那封信,他们会怎么想?你是我姬阳明媒正娶的夫人,却被楼弃牵扯其中,我能不怒?”
姜辞望着他,眼中的冷意渐渐褪去,神情缓了下来,眉宇间多了一分郑重。
她直视着姬阳,语气坚定而沉静:
“我既然嫁给你,无论我是凉州人,幽州人,还是北庭人,我都不会背叛你。”
“更何况,如今我的命,凉州百姓的命,都还握在你手里。”
她微微顿了顿,声音一寸寸柔下去,却不失分寸与分量:
“我向你保证,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先告诉你。”
姬阳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他起身,走到案前,收起那枚乌木令牌:“这块令牌,我拿走了。”
话音未落,他已转身朝门口走去。
刚走到门边,身后忽然传来姜辞低而清晰的声音:
“我只有过都督一个男人。”
她语气极轻,却字字分明,“也请都督,别再揣测我与旁人。”
姬阳身形一顿,背影微动,终究没有回头,只淡淡回了一句:
“我知道了。”
-
北城门下,天色愈沉。
一整天过去,城墙上的苏玉始终没有出声,她悬在风里。
乌云压境,厚重得仿佛要掉落下来。空气里弥漫着雨前特有的泥土腥味,连守卫也不自觉打了个寒噤。
苏玉缓缓睁开眼,睫毛早□□涸的血黏在眼皮上,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面。
她动了动干裂的嘴角,咽下一口血腥气,抬眼望向渐暗的天色,像是终于等到了什么。唇边慢慢浮起一丝笑。
“时机……要到了。”
说着,她咬紧牙关,用右手抓住自己左手大拇指的根骨,忍着剧痛猛然一扭——只听咔的一声轻响,骨头断了。
疼得她满身冷汗,可她眼神一丝不动。
指骨错位,她左手微微收缩,顺着雨前湿滑的麻绳一点点挣脱,血肉被勒得几近剥皮,她却连眉都没皱一下。
片刻后,她终于将左手挣出,又迅速解开右腕的绳索,整个人无声地蜷缩下来,趁着夜色,在风中悄然扒住墙面。
她翻身爬上高台,动作利落得不像是一个被吊了一整天的人。角落里,一名巡逻守卫正倚着石柱打盹,未及反应,喉间已被她一把捏碎。
守卫应声倒下,无声无息。
苏玉俯身,取下他身上的外袍穿上,又从他腰间拔出水壶,仰头大口灌了几口,眼眸重新恢复了些许冷光。
风卷起她换上的盔甲下摆,远处,宁陵城灯火摇曳。
她望着这座城,轻声开口,像是自言自语:
“楼弃,你休想抛弃我。”
话音一落,她转身,身影迅速没入黑夜。
此时夜已深。
宁陵上空的天像是垂了帘子,一点星光都不露,黑得沉闷压抑。
风在夜里游走,没有呼啸,也没有狂暴,却带着一种叫人骨头发冷的湿意,贴着营帐一层层掠过,将灯火吹得一晃一晃。
军中此刻安静得近乎不自然,巡逻的士兵三三两两靠聚在一起闲聊,哨声断续,远处的狗忽然低低呜咽了几声,又像被什么压住似的,归于沉寂。
东城墙上的哨楼上,火盆烧得很小,守夜的士兵哈欠连天。
就在这时,宁陵西郊的堤坝底部,一块早被水浸泡松动的石板,悄无声息地塌陷了一寸。
没有巨响,也没有断裂,只是一点点泥浆,从石缝间缓缓渗出。
一只野兔从堤旁窜过,嗅了嗅那一抹湿气,猛然往回跑了出去,留下一串细小爪印。
银霜在屋中打着瞌睡,手还搭在铜炉边,姜辞斜靠在榻上,刚闭上眼,晚娘正在收拾桌子上刚才吃完的残余。
是风,夹着泥土腐烂与青草翻潮的味道。
姜辞睁开眼,望向窗外。
夜色沉沉,什么也看不清,但她的心,莫名沉了一下。
营帐之中,灯火幽昏,几根未尽的香蜡晃出些细碎的光。
姬阳站在案前,手指正缓慢划过宁陵外围堤坝图,神色凝着,似在斟酌某一处细节。
忽有急促脚步声从营外传来。
“都督。”杜孟秋掀帘而入,身上还带着未干的雨,发梢滴着水珠,披风上染了薄泥。
他拱手一礼,语气压低:“属下刚从堤坝西南段巡回来。城外已经开始落雨,虽不大,但……雨势不稳。”
姬阳抬眼,眉间微拧:“说重点。”
杜孟秋点头:“西坝底部,有一段土层开始松动,脚下踩着有回响,不像表面看得那般结实。”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可能不是大事,但也不该这样。”
营帐内沉默一瞬。
姬阳指尖顿住在图纸上的那一段,那里正是数月前楼弃带人修建的区域。
他神情未变,只低声道:“让工兵连的人过去查一查,叫人拿上丈尺与探桩,不许大意。”
“是。”杜孟秋应下,却迟疑了一下,又问:“都督……需不需要叫郡守大人一同过去看看?他那日在修坝时,好像对那一段记得最清。”
姬阳眼神动了动,语气淡淡:“不必。”
“今日他在城南监工,帮百姓修缮房屋呢。”
杜孟秋闻言,不再多言,拱手退下。
姬阳静静站在原地,指节轻敲着案上的堤防图,眼神落在西南坝段一处标记上,眉心微蹙。
他忽然想起——那处堤段,当初楼弃曾亲自参与修缮。
那时他未多想,如今细思,却有几分说不出的不安,在夜雨将临之际悄然蔓延。
他沉声吩咐:“陆临川,你先回郡守府。”
“我亲自带人去一趟。”
说罢,他披上外袍,提剑出了营帐,快步追着杜孟秋的方向而去。
陆临川回到郡守府时,雨已越下越大。
豆大的雨点敲打在屋檐与瓦片上,雷声在天边滚滚炸开,一道连着一道,似有猛兽在云层深处翻身低吼。
屋中烛火摇曳,帘帐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姜辞起身,将窗扉一一合上,手指不自觉拢紧衣袖。
她目光顺势落向院外一处,那是姬阳暂居的偏屋。
漆黑一片,连一盏灯都未点。
按理说,现在堤坝那边也没什么事儿,这时候他应已从前营回府,哪怕只是小憩,也不至于一屋黑沉。
姜辞眉头微蹙,转身吩咐:“银霜,你去看看,陆司马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