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强惨恶犬驯养指南 第19节

  姜辞随晚娘拾级而上,步入那道红漆朱门。
  这是她嫁入东阳侯府以来,第一次走入他的房中。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股带着淡淡木香与铁锈的气息扑面而来。
  屋内极静。
  姜辞抬眸四顾,这并非她想象中一位权臣将军的寝室。
  不见华裳锦帐,未设罗幔绫帷,屋中陈设极简,皆是黑檀木几案与素白屏风,连床帐都只是一袭深色织锦帷布,整间屋子像是铁打的军帐,处处透露着肃冷与克制。
  案上卷轴摞得整整齐齐,一只陶釉的白瓷酒壶,孤零零地立着,旁边放着半卷未续的书信,压着一张泛黄旧纸,似是某年某月的遗稿。
  姜辞走近几步,手指拂过床边木几。
  她忽而意识到,这个人日日奔忙军政之间,竟没有一个可以供他卸下铠甲、温酒安眠的地方。
  这哪里是寝屋。
  姜辞梳洗完毕后,晚娘低声道:“姑娘。”
  姜辞回神,对她微微一笑:“你们下去吧,我一个人可以。”
  晚娘点头,默默退下,屋门轻阖。
  屋内重新归于静寂。
  姜辞走到床前,坐在榻边。她低头理了理头发,指尖却在发间一顿。
  她心里竟被轻轻暖了一下,她轻轻躺下,枕边还留着一缕檀香余味。
  望着帐顶漆黑,姜辞缓缓合上了眼。
  第二日起来,看着空旷的屋子,姜辞只叫晚娘与银霜小心些将屋内打扫一番,尽量不扰其位,不乱其序。
  但窗棂灰尘极厚,案几下落满细屑,帘后甚至还堆着几卷泛黄的旧书。
  晚娘小声道:“姑娘,真没想到都督住的地方竟是这般……不通风。”
  她一边说,一边从屏风后将几件覆了尘的衣物轻拂干净,又将折角的书页一一抚平。
  窗边的烛台歪斜,姜辞将它端正过来;榻前的地毯卷起一角,她轻手理顺。
  这些小动作,全无惊扰,但屋子渐渐生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姑娘,我把花买回来了。”
  银霜提着一个小花篮进门,里面是几枝从城东市集买来的山花,有白棠、有风信子,香气浅浅,不艳不俗。
  姜辞望了一眼,笑道:“选得好。”
  她亲手从其中取了三枝,斜斜插入素白瓷瓶中,摆在靠窗的案上。
  阳光从窗棂斜洒下来,落在花枝上,映出一抹温润光影。
  “这样,看起来就不那么冷了。”银霜小声说。
  姜辞没接话,只微微一笑,又看了眼那瓶花。
  临近傍晚,天色将昏,姬阳回府。
  他一身玄衣,裹着淡淡夜寒,刚踏入寝屋,脚步便在门前一顿。
  屋内多了几分不该有的生气。
  那案前原本空无的瓷瓶中,插了几枝不知哪里折来的小白花,清简素雅,立在这里,显得格外突兀。
  角落多了香薰,榻边铺了柔毯,甚至连窗棂也被擦拭得一尘不染。
  他的眉头瞬间压了下来,冷意骤起,眸光如寒铁扫向正将水盏端至案上的姜辞。
  “谁许你动这屋子的东西?”
  姜辞一愣,尚未开口,他已疾步上前,一把将那瓶花拿起,又重重搁回案上,冷声道:
  “这个屋子,任何一寸地方都不许变。”
  “你若再擅动一物,便去柴房睡!”
  语气森冷,几乎带着不容辩驳的戾气,随后姬阳转过身,未言一字。
  但那背影,比寒夜还要冷硬。
  姜辞怔在原地,指尖还沾着未干的水渍,她从未见他发如此大的火。
  她原本只是一点好意,想着既然住进来了,总不能像前日那般冷清,添两枝山花,添一盏灯火,不也算是点点人气?
  可没想到,这些,在他眼中,是不可触碰的禁忌。
  屋中气氛凝滞如霜,谁也未再言语。
  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声轻咳。
  是姬阳的亲侍越白,他本是为姬阳送信,见气氛僵冷,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开口道:
  “夫人若不知情,属下斗胆一言——”
  “都督这屋子,原是东阳侯……也就是都督父亲的旧居。”
  “那年都督从凉州逃回,回到丰都时,错过了东阳侯的最后一面。”
  “侯爷下葬后,都督便搬进这屋,说是让一切都保持原样。”
  话音落下,室内陷入死寂。
  姜辞怔怔地望着他,良久,垂下眼帘,轻声道:“是我多事了。”
  说罢,她轻手轻脚收起花瓶,将那几枝白花连同小香,悉数抱入怀中,一一撤去。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这屋子之所以冷,不是因为没有温度,而是姬阳在用他自己的方式,怀念着自己的父亲。
  是她唐突了。
  平阳侯府,初夏时节。
  长廊映日,绿槐摇影,一辆饰银描朱的马车缓缓停在朱门前。
  姬夫人被下人搀扶着缓步而出,腰背挺直,神色威仪不减,随行婢女扶着她走入府内。
  门房早已通传,平阳侯府上下已然迎出。
  “阿姊。”平阳侯亲自出门相迎,鬓发虽添了些许霜色,仍难掩昔日勋贵之气。他身后站着的,正是平阳侯夫人,眉眼温润,一见姬夫人便笑着行礼。
  “难得阿姊亲自来此,府上蓬荜生辉。只是不巧,辰哥儿近日染了风寒,未能出迎。”
  姬夫人闻言,眉头微蹙:“我正是听说辰儿染病,这才急匆匆赶来。”
  几人言语之间,已进了花厅坐下。
  平阳侯亲斟一盏茶递给姬夫人,道:“不过阿姊,你这一来倒也奇了,东阳侯府刚娶了媳妇,怎的你身为长辈不在家照应,反而独自跑来?”
  平阳侯夫人也温声笑着道:“可不是嘛,我听说你家子溯大婚不过数日,这新妇进门,要学的可多着呢。”
  姬夫人闻言,也笑了起来,眼底却藏着几分笃定。
  “其一嘛,自然是来看辰儿,阿姊我这几年身体大不如前,少有探望,如今得空,理应走一趟。”
  “其二——”她轻轻放下茶盏,声音沉静有力,“是想给那丫头一个机会。”
  “子溯的性子你们也知道,冷心寡言,轻易不肯认人。我本以为,这段婚事不过是权衡利弊的筹码,谁知那姜辞倒比我想得要沉稳明理,处事得体,不怯事、不躲事,为人性格也好,我越看越喜欢。”
  “所以,我想着不妨趁我出门,让她真正独自挑一挑担子。若能镇得住府中众人,那她未来就真能担得起东阳侯府的主母之位,毕竟子叙你们了解,自那事发生之后,他不想再娶妻。”
  平阳侯夫人听罢颔首,笑道:“我听说那姜氏乃
  凉州刺史之女,自小便聪慧,琴书女训皆不在话下,若真有此气度,阿姊你倒是慧眼识珠。”
  姬夫人点头,眼底闪过一丝赞许:“她是个能熬得住的女子,不骄、不躁,不争、不辩。”
  “我看得出,她将来,不是一个会被困在后院的女人,而是能与子溯并肩的人。”
  这话一出,厅中一时静了几分。
  姬夫人拈起茶盏,轻啜一口,微微一笑,平阳侯夫人没想到,这姜家女竟然能让阿姊这般认可,阿姊当年也是骑在马背上跟东阳后驰骋沙场的女子。
  与此同时,东阳侯府内。
  沈如安独坐于内院,檀木塌前,金线云锦轻垂,静得几乎能听见心跳。
  她指间攥着一串珠串,珠线已被她不自觉地绷得极紧,脑中却始终浮现几日前走水那一幕——
  火光四起,姜辞冲入火场,姬栩闻讯赶来,一句“你可还好”满含焦急,连眉眼都写满担忧。
  “姜辞……”
  沈如安眼神一沉,指间微一用力,只听“啪”的一声,珠串断了,圆润的珠子滚落在地,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响声,在这安静的院中格外刺耳。
  她深吸一口气,垂眸看向面前案几上铺展的纸页。
  纸上正是寄秋从姜辞那里偷来的舆图草稿,舆图两侧,皆是姜辞的批注,沈如安将其与自己新写的一页叠在一旁,仔细比对。
  一旁墨未干的字迹,赫然是数次练习的“西凉”二字。
  沈如安握着笔,凝神将那两个字又一遍一遍地描画,直到每一笔都与原迹无异,她才慢慢将毛笔搁下,手腕微酸,却眉眼舒展。
  正巧这时,寄秋掀帘而入,见她神色专注,轻声唤道:“沈姐姐?”
  沈如安抬眸,唇边慢慢扬起一抹笑意,招手示意她过来:“你瞧瞧。”
  她将那张仿制好的字迹递给寄秋,眼神含着几分自得,“如今这字迹,和原本的,可是与姜辞写的一模一样了吧?”
  寄秋接过细看,果然惊讶不已:“沈姐姐,你也太厉害了……这谁能看出是假的?”
  沈如安勾唇一笑,她微微俯身,靠近寄秋耳侧,语气轻得几乎像在说情话,字字却透着杀意:
  “自然是要做得天衣无缝,不留破绽。现在只要等我将她笔迹练熟,借二表哥之手,给她戴上一个通敌的罪名,寄秋,你可知道,通敌乃死罪。”
  “我倒要看看,这姜辞,还如何转圜?”
  第14章
  寄秋听得一震,心口一跳,原本只是隐隐不安,此刻却真切感受到一股彻骨的凉意从背脊升起,她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唾沫,指尖微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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