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里冬 第30节

  孟初说,“要死了,我恨百校联盟,这次手机肯定要被我妈收了。”
  周城呵呵,“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结果数学考这么好,虚伪。”
  冬屿用文件夹把问卷钉在一起,桌子往里挪摆回原位。
  孟初看向她,“冬屿,你数学写完了没有?”
  冬屿说:“没写完。”
  孟初松了口气,“还好还好。都没写完就放心了。”
  周城突然以很细的腔调尖叫一声,“田萱婷居然写完了!想死了。我讨厌你。”
  田萱婷忍无可忍,卷起草稿纸就去打他,“胡说什么呢!我最后几问只写了解。”
  两人从讲台追到垃圾桶。冬屿背着书包走出教室,看见正好从年级组办公室走出来的钱枫。
  钱枫眼眶红肿,肩膀一抽一抽,听说被停课了。他父母就在六中食堂工作,脾气本就不太好,一出办公室就扇了他两耳光,“你对得起我们吗?你爸妈每天起早贪黑供你上学,你在学校不好好读书搞乱的这是跟谁学的?”
  冬屿跟钱枫擦肩而过。
  钱枫看见她先是低下头,然后用力咬着嘴唇,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
  她面无表情,看都懒得看他。
  回到家,路梁放显然比她早了有一会,席少英在讲上次的练习题。
  “小岛?”妈妈喊她。
  “嗯?”冬屿回头。
  路梁放稍微看了她一眼,眼底依旧没什么情绪。
  “把温度计帮妈拿过来一下,有点不舒服,”席少英扶着腰,又对路梁放说,“你先休息十分钟,看看前面的错题,你们这次的月考卷我还没做完,明天再给你讲。”
  冬屿从抽屉里翻出水银温度计,有点忐忑不安,这种感觉其实也不是没理由的,因为妈妈是真的发烧了。
  身体疲惫的时候抵抗力会下降,何况现在气温越来越低根本没有转晴的趋势,她还又要上班又要补课还要担心医院的外公。路梁放没到时间就提前下课了。
  冬屿在家找了半天只找到过期的布洛芬,抬头看着空荡荡的家,发现这个家里能依靠也就只有自己。
  去外面买到药了。
  冬屿拿回家望着躺在沙发上的席少英,越看越难受,“妈……实在不行就推掉一些人吧。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
  席少英额头上盖着湿毛巾,声音低而哑,“可是小岛……冬天本来就会发烧的啊……你没听你外婆说过吗?我不会被任何事物打倒。你好好读书……不用担心妈,睡一觉就好了。”
  冬屿定定看着,想哭也哭不出来。
  这次考试成绩出来了。冬屿进步了一百多名,不算特别拔尖,但也是年级偏上。当然也只在六中。本次参与考试的五个峪平高中里,六中依旧是垫底的。
  席少英休息一段时间状态好很多,拿到冬屿的成绩终于也没有很头疼了,她说:“还有一年多,好好努力不要懈怠了,你知道这次的第一名是谁吗?”
  冬屿能猜到,“来我们家补课的那个一中男生。”
  席少英:“你没事可以跟他交流交流问问人家怎么学好的。”
  冬屿总感觉自己每次看见他不是在打游戏就是在骂人。
  偏偏成绩又这么好。
  不是不想问,而是不敢。
  她恹恹点头。
  门敲响了,路梁放就在外面等,还是冬屿开的门。天上乌云滚滚,总给人一种顷刻倾盆大雨的感觉,气温很低。
  冬屿发现路梁放没带伞,还在想等会会不会下雨。
  课还没上到一半,天边就响起雷声,家里的电灯泡电流开始不稳定。
  席少英让冬屿去杂房找个新的换上,这一来一回的功夫耗费了不少时间。
  这导致路梁放这天下课很晚。
  天上下着倾盆大雨,屋里一会煞白一会黑暗,雨水的湿漉气息爬上墙边苔藓,房间里熟睡的弟弟一被惊醒就开始哭,席少英进去安抚。
  等了很久雨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席少英问路梁放,“你家里今天有人来接吗?”
  路梁放摇头。
  冬屿看看雨又看看他,真希望这场雨能够下很久。
  “越晚越不安全,还是早点回去。小岛你去我房间拿把伞给他,现在天都黑成这样了,看路也不好看容易迷路。你送他出去打车。”席少英接着说。
  冬屿应了一声,心突然跳得很快。
  家门又被敲响了,与其说是敲不如说是拍,门口来了群身披雨衣的小孩,都是被家里压着来席少英这上小班课的。有专门的爷爷奶奶进行接送。
  出租屋热闹起来。
  冬屿找到了妈妈的天堂伞,回头对路梁放说:“你用这把。”
  他接过没多说什么,只是跟席少英说了声,“走了,老师。”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老式铁门,楼梯间的灯光很暗,飞蛾几乎是往人身上扑。
  冬屿下意识抬起手驱散,他已经走到前面去了,没有回头。她能感受到路梁放是有意跟自己拉开距离的。
  不知道说什么,做什么,冬屿垂下眼帘。
  他们已经站在旧居民楼的口子了。
  雨天、苔藓、筒子楼、小广告,好似带人穿越回了上个世纪。她看着他撑开伞,手腕处突出的骨骼很清晰。
  假如在拍电影,这一定是生活悬疑,他们是青梅竹马,共同生活在一栋筒子楼里。只不过主演是他的话,冬屿就能感受到,这一定也是个注定be的暗恋故事。
  咽
  下去可惜,说出来难受。
  “往哪走?”
  路梁放一句话将冬屿的思绪拉回来。
  天太黑了,非住在这里的人确实很难分辨的清方向。
  冬屿撑开自己的伞想了一会,凭借肌肉性记忆指了个方向。路梁放还是没多说什么。
  他们一前一后走,路梁放走在前面。冬屿踩着他的影子跟上,两人脖子上都戴着围巾。
  她下巴埋在围巾里,侧眼看见少年很高,黑色的外套、灰色的围巾,神情一如既往冷淡。
  “路…”冬屿突然停下脚步。
  两人隔开一段距离,雨水静静落在他们之间。冬屿还没喊完他的名字,路梁放就回头。
  冬屿没敢看他,只是盯着自己脚底的影子,“你怎么考的?”
  路梁放说:“什么?”
  “成绩。”
  他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沉默了很久。
  正当冬屿以为他不会理自己了。往前走了几步想要超过他。
  路梁放语气没什么情绪地开口,“鬼知道。”
  她顿住,“……”
  “好哦。”
  两人走到电线杆下。
  路梁放又补充了一句,“问我没用。还不如去问你妈。”
  虽然话不是很好听。
  但这好像是他们之间第一次说话。
  冬屿回味了许久,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斑马线间,居民楼上的灯一盏一盏亮着,她单手撑伞在雨中站了会。
  电线杆上宋娰的脸模糊得都快要看不见了。
  其实不止这一次,还有一次暴雨天,家里突然停电。弟弟被外婆带到医院照顾,妈妈去物业那交电费。
  家里只有冬屿和路梁放两人。
  冬屿觉得客厅光线好就拿着书本过来,书是《双城记》,已经看了一半有余。她坐在书桌边看,不远处就是路梁放的笔和草稿纸。
  路梁放靠着沙发休息,下巴微微仰起,手抵额头,眼睛闭上的。
  冬屿一个字也看不下去,偷偷观察,发现他眉头紧皱,喉结一直在滑动,伴随着低微的喘息声。
  突然一阵雷声。
  路梁放压着额头的手收紧,指节泛白。
  冬屿连忙从凳子上下来,故作镇定,“你不喜欢雷声吗?那我把窗户关上,主要是我妈嫌闷,这种雷雨天气一般都会开点窗通风。”
  或者说……怕黑……
  路梁放声音很淡。
  “还好。只是小时候经历了一些事留下的反应。”
  冬屿意外,他也会经历不好的事吗?也没多问,问了路梁放也不会说,还会说些难听的话把她打发走。
  “喝点水会好吗?”她问。
  “不会。”路梁放继续,“你不跟我说话会好。”
  冬屿:“……”
  好吧。
  屋内只剩下沉寂,冬屿也没去关窗,猛烈的雷雨风吹动两边的窗帘,沙发被一圈阴影笼罩。
  冬屿听着他越来越重的喘息,还是没有如约闭嘴,“我小时候也经历过一些事。但记不得了,其实有时候失忆不是件坏事……我爸在的时候总跟我说,有些太痛苦的事还是忘了好,铭记于心莫过于凌迟。”
  有点像废话。
  路梁放:“哦。”
  意思是别吵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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