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里冬 第14节
不确定整件事是否跟毒品有关,若真是传言中的“卖女求毒”,按常理来说干了亏心事后肯定会低调,而不是报警。
现在宋姒失踪闹得满城皆知,就感觉有点怪。
对方无奈,“该找的地方都已经找过了,我跟孩子她爸巴不得把峪平翻个底朝天。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这么优秀成绩这么好怎么就怎么就找不到呢?阿姨求求你们帮忙找找。真的很叫人担心。”
声音隐有些哽咽。冬屿透过狭窄门缝看见满墙的奖状,什么“三好学生”、“化学竞赛第一”、“优秀学生干部”、“学习之星”……
客厅杂乱,很久没收拾了,地上到处是用过的抽纸,棕色的布艺沙发遍布着霉点。白墙之上是荣誉,家里却笼罩一圈散不开的阴影。
她还是不相信宋姒父母进过戒毒所,想找个理由去家里面看看,鞋柜旁有一面很大的镜子,照出她欲言又止的神情。
女人把门往里拉了些,身子也挤进去不少,低声说:“锅里的水烧开了。你早点回家吧。太迟了父母会担心。”
砰地一声。门合上。
冬屿眼前只剩一扇生锈的老式铁门。
安静了会。
冬崇衍拍着衣服上多出的灰,毫不在意,“喂,你小学同学失踪的事吧,看得出还挺重情重义,怎么自己外公摔田里了都没这么着急找上门?少关心别人家的事。多关心一下月考成绩。”
“关心别人也比闲暇时光去偷车牌好。何况本来就是应该的。”
冬屿面不改色。哥哥压根就没听,环顾四周萧条的田野,冷笑,“至少有钱赚,你一个高中生懂什么啊,就不该这么无聊陪你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连出租车都打不到。”
他往水泥路中间走。冬屿没去追,只是在原地静静盯着他,冬崇衍回头,她发丝飘在脸颊上,淡声说:“当年我被毒贩绑架,救出来时身上多处地方粉碎性骨折躺icu差点要咽气,是宋姒给我输的血。你不知道吗?”
哥哥愣住,下意识往口袋里摸烟,“妈又没跟我说。不过那些人也真该死。”
冬屿应和,“贩毒确实该死。”
岂料他说:“我说的是医院那些人。”
冬屿一愣。
冬崇衍别过目光,继续说:“当时医院躺着的受害者不止你一个,血库用血紧张,均一下还是能救,很可惜跟你一起获救的有几个有钱人的小孩,动用关系调走了几袋血,我们投诉无门只能去外面找血。”
冬屿说:“那很坏了。”
他拍了下她脑袋,“你怎么就没点反应,要不是你那什么小学同学跑过来给你输血,你可能就死了。”
冬屿歪头:“那你想看到什么反应?偷人家的血袋还是蹲人家门口挨个一闷棍?”
冬崇衍噎住。
她不经意问:“后面那些人呢,还逍遥着吗?”
冬崇衍用手挡着风点烟,动作一气呵成,“那倒不。有个记者曝光了这件事,医务人员利用职业之便进行违规操作,被吊销了证件,医院也被罚款通报。不然你哥还真想蹲那挨个一闷棍。”
“挺好的,”冬屿跟他拉了一段距离,皱着眉说,“就是我感觉宋姒妈妈有点怪。”
冬崇衍:“怎么怪?”
冬屿不紧不慢,“她妈妈说水烧开了,但我从门边镜子里撇了眼厨房,灶台那并没有开火。如果是电热的烧水壶是有声音的。”
哥哥眉眼微动,“巧了。我也没听见。你觉得这场失踪案可能是她家里自导自演咯。”
冬屿摇头,“话也不是这么说。她爸妈很爱她。可能就单纯不想被打扰。”
哥哥将烟头按在废弃的红砖上,冷笑,“这世界上表里不一的人多了。说什么你都信。你看的只是别人想让你看见的。这其中肯定有鬼!”
冬屿边踩着他影子,一边说:“那再进去看看。这次换个靠谱点的理由。我记得她有写日记的习惯。”
然后抬头看哥哥,“说不定能有所发现。”
她又往刚才的方向走,站门前却被冬崇衍拉住。袖口的几道褶皱绷得笔直。
哥哥低头看她,很不屑道:“你蠢不蠢,明知有问题还打草惊蛇。真要闹起来人家撕破脸怎么办,说你这高中生还是太单纯了。”
他手指着带院的自建房,冬屿看过去,宋姒家便是被这种老式砖墙围了个水泄不通。老一辈人造这种墙跟邻里划清界限,看这高度显然防不住小偷,镶嵌在最顶上的碎玻璃也已经老化。
她明知故问:“想干嘛啊。”
“翻过去啊。就这么简单。以前学校怕我们晚上出寝,特地扎了满墙铁丝,就看我和兄弟怂过没。”
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说了声“不是”,接着又说:“这样太冒昧了吧。”
就这么翻进人家院里,一声招呼也不打。
冬崇衍:“不被发现就不冒昧了。你还有更好又不显蠢的办法吗?”
他停顿了一会,一副别不知好歹的样子:“要搞清楚,现在是我在帮你,不然你这同学就算被绑火箭飞到外太空都跟我没半毛钱关系。”
冬屿:“………………”
第13章 双城记
过黄昏,整块地人烟稀疏,几乎无人会注意墙边鬼祟的两人。冬崇衍徒手扒墙体,双腿再借力,人就挂墙上了。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只起了一层雾蒙蒙的灰。
冬屿在灰天的掩盖下,朝他伸出一只手,头一回干这事儿心是怦怦的。只能安慰自己人命关天。
从墙上跳到地上,膝盖和脚踝不太好受,她没时间缓冲,就往隐蔽的方向跑。
冬崇衍跟她后头,拍拍裤子上的灰,“害怕了?信不信我把你丢在这?”
院内寂静,主人家的窗户还在明亮,偶尔传出电视新闻的声音。
冬屿“嘘”了一声,“爱丢不丢。”
“过河拆桥呢?”
冬屿说:“再大点声今晚就睡派出所吧。”
门口传来敲门声,蹲墙角的两人保持警惕,入户门开了很快又闭上。陆续传来宋姒父母的声音。“回来了。怎么样?”、“还是没有消息。”
放东西的声音很快被电视新闻掩盖。瘦长剪影在窗户上飘来飘去。
冬屿蹲得腿都麻了,抓着突出的墙砖走到院子最里面。看这情形,注定是进不了屋里面。
眼前有个杂物间,窗户被黑色塑料袋遮住。背靠一颗黑树,虬枝似挂着恶鬼黑色的眼珠朝四面八方延伸,笼罩着整间小屋。她还没走到门口就踩断几根断枝,无法窥见里面有什么。
但关看这窗户就觉得很不对劲。
冬屿指着门锁,回头问冬崇衍,“你觉得这里面会是什么?”
哥哥却指着她脚底下,冬屿低头,发觉树底下有很多香灰。
断香插在泥土里,走到屋后可见一尊简陋的佛像。多年来风雨蚕食,佛像的脸掉漆
严重,只露出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珠。
哥哥好像在思考着什么,“你说你那同学会不会就关在里面?很多农村父母惩罚孩子就喜欢把人关这种破败小屋或地窖。”
“可我希望不在里面。”
冬屿上前几步,准备敲窗试探,却被冬崇衍拦住。
他比划一会窗户大小,足够人钻进去,说:“在不在里面进去看看就知道了,人要是晕的,你敲了也没用。”
冬屿觉得有道理,回头看了眼灯火通明的自建房,将窗户推出一条缝,随后两只一钩,轻而易举就揭下里面的黑色塑料袋。
翻窗进去,入鼻是腐烂的苔藓味,小屋内阴暗,他们不敢打开手机配备的手电筒,只借助手机屏微弱的光芒来照明。
冬屿很快察觉不对,这里怎么混杂着一种奇怪的酸味。抬手捂住口鼻,总觉得这味道很熟悉。
仔细想,脑袋最深处很疼。她四肢僵直,眼前的黑暗在燃烧,视线模糊不清,冰冷的夜晚突然也变得很热很热,她仿佛回到了621工厂爆炸的那天,那个飘满海.洛因气味的火场。
人质的手脚被捆在毒贩自制的爆.炸物边上,肤色接近苍白。她在喧嚣中听见了警笛声,又被只有四根手指的男人推到枪林弹雨前。
男人举枪叫嚣,“再上前一步我就弄死她!”
双方僵持不下。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人群里有个人瞳孔骤缩,冬屿无暇顾及,手臂上都是血,眼皮很沉。
能听见的只有耳鸣。嗡嗡——嗡嗡——
不知过了多久,火焰消失不见。
冬屿重回黑暗之中。
风吹窗户上的塑料袋,发出很诡异的呲喇声。
她刘海紧贴前额,深呼吸调整状态,努力让思绪回到当下。哥哥的手猛地搭她肩膀上,冬屿毫无防备后退两步,随手将肩膀上那只手拍掉。
空气中的酸味仍在,她想起来了。
冬崇衍问:“走什么神?”
冬屿沉声回:“是海.洛因的味道。”
低头倾斜手机。
她在墙边发现一堆废弃的矿泉水瓶和装着褐色残渣的烧杯、橡胶管还插在里面,只要再往前一步就能踢到研钵。边上有很多氢化物的味道。
冬屿身形瞬间一颤,这些在化学课上才能见到的器具是最不应该出现在村里的。
还是在宋姒家的杂房。
往矿泉水瓶里插管子的,不是制就是吸。那宋姒呢,知不知道自己家里有这些东西。还是早就遭遇不测。她父母也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冬屿越想越不对劲。这已经不仅仅是宋娰失踪的问题了。
冬崇衍深吸一口气,不知骂了句什么,嘴里嘟囔着:“报警。报警。反了天了……”
话音刚落,冬屿就听见另一边角落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扭过头,最开始以为真是宋姒被关在那,仔细一看才看出是个中年男人的体型。
男人双手双脚被电线勒着,肉见可见被殴打过的痕迹,头顶套着个化肥编织袋,袖口跟领子往外翻。之前应该还是晕着的。对方发觉有人进来一个劲挣扎,喉咙里应该是有堵塞物的,发出的音节很模糊。
冬屿不敢轻举妄动,捡起根断裂的木棍防身,哥哥把她护在身后。
外边突然传来清晰的开门声。有人也进了院子,听声音是宋姒父母。
啪地一声,后院吊着的灯泡亮起。模糊光影出现在黑色塑料袋上,两人的处境也变得危险起来。
冬屿与哥哥对视一眼。眼下杂房不知道关着谁,也不敢赌这对夫妻会不会进来,只能寄希望于他们不会被发现。
想着,地上男人却猛地跳起,很不合时宜朝冬屿扑来。显然把他们都当成一伙的了。
冬屿注意力都在外面,根本无暇顾及,应激性朝着他脑门挥了一棍。砰地一声,男人头朝后栽倒在地,一动也不动。
冬屿担心自己下手太重,松开木棍。这里的动静惊动了外面那对夫妻。
听脚步声愈来愈近。她贴着墙蹲,心跳声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