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朦胧的视线里,主驾前的徐京墨,正拿着刚刚烧红的点烟器在点烟。
  烟头被点燃,冒出缕缕烟雾。
  男人将滤嘴叼进唇中,低下头正欲按回点烟器,也是垂眸这一刻,他才看见已经醒来的兔子。
  徐京墨的动作一顿,呼吸也跟着停滞,随即,就被嘴里叼着的烟呛得咳了几声。
  “咳咳……”男人有些慌乱地将烟从嘴里取下,打开车窗,将夹着烟的手架在车窗外,“你醒了,被我熏醒的么?”
  青年的意识在此刻逐渐回拢清晰,想要坐直身子。
  这么一动,又是一阵熟悉的伯爵茶香涌进鼻息间。
  原来他的身上裹着徐医生的大衣外套。
  “唔……”陈空青小心地抱着外套坐直了一点,“没……我自己醒的。”
  醒来的陈空青,没有看雪,反而侧过眼来,看徐京墨藏在身侧的冒着白雾的烟。
  他有点意外的。
  意外徐医生会抽烟。
  他的印象里,徐医生就是儒雅成熟,谦逊有礼的代名词。
  总下意识以为徐医生不会抽烟也不会喝酒。
  但只是意外,并不会反感。
  反而,他也忽然很想抽。
  他之前上学,听很多同学说“一根烟,赛神仙”。
  毕竟那时候年纪小,他也好奇过,不过那时他的生活费很吃紧,没有多余的钱拿来消遣。
  后来长大了,知道抽烟对身体不好,也就没有尝试过。
  不过,他身边很多同学都会抽烟,什么压力大了,分手了,挂科了,就会叼着烟开始消愁。
  所以……真的可以消愁么。
  青年的眼神有些涣散,失焦。
  徐京墨以为兔子是对烟味敏感,于是将烟拿进车里,准备灭进车载烟灰缸。
  男人刚把烟灰缸盒弹开。
  指缝间的烟却忽然被抽走了。
  陈空青依葫芦画瓢,用手指夹着烟,而后,把滤嘴送进了唇里。
  他不知道怎么抽,于是猛吸一口。
  徐京墨在烟被抽走那一刻,便怔住了,如墨般的瞳孔倏然缩小。
  等他再回过神来时,兔子已经叼着他的烟在咳嗽了。
  没错。
  是他,抽过的烟。
  男人的耳根骤然浮上一层殷红。
  陈空青这一口吸得太猛,喉咙像是被喷了辣椒水,疼得他又咳又喘,夹着烟的手指都在猛颤。
  蓦地,指缝里的烟便被抽走。
  徐京墨压下脸上的浮晕,冷静地将烟按灭在烟灰缸里,口吻有些严厉,手掌却很轻地拍在青年因咳嗽而弯下的后背:“不是这么抽的。”
  “咳咳咳……”陈空青好不容易才缓过劲,喉间的火辣感还没消弭,但还想再试:“那是怎么抽的?”
  徐京墨的眉心微微蹙起:“学这个干什么,不许学。”
  “为什么不许。”陈空青垂着眼,不知在看什么,声音很轻,轻得就像是小猫在叫:“我很难受呢。”
  徐京墨抚在青年后背的手掌动作微微一顿:“哪里难受?”
  兔子那双好不容易褪去一点红的眼睛,又蓦地被浸红。
  陈空青挺起背,大衣也随之滑落。
  他伸出手,对着徐京墨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这里,这里要痛死了。”
  徐京墨觉得自己的心脏在这一刻也快痛死了。
  “徐医生,你能治吗?”陈空青吸了吸鼻子,鼻尖开始发酸。
  他知道自己现在大脑都是糊的,说的话做的事也没什么逻辑,所以说完之后,陈空青又揉着眼,企图把眼里的湿润都揉走:“对不起,徐医生,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
  “不用说对不起。”徐京墨也很希望自己能有这样的医术,治好这只兔子,“外面下雪了,要不要下去玩会儿。”
  他只能试图转移兔子的注意力。
  陈空青抬眼看了看窗外。
  雪不大。
  落雪也是很细很微小的雪米。
  细细密密的从空中撒下来,有些像食盐。
  长这么大,他几乎没见过雪。
  幼时和外婆一起生活的时候有可能见过,但都被他忘记了。
  所以这大概算他第一次见到雪。
  他在很多个冬天里,都有祈祷昆市能下一场雪,无论大小,是雪就可以。
  可这场雪真的来了。
  竟是和这样残忍的真相一起来的。
  他有点想埋怨老天。
  但好像多带着一点迁怒的意味。
  他不想这样。
  所以他没有去怨了,反而打开了车门。
  陈空青走下车,走进白花花的雪里。
  他伸出手去接雪花。
  细小的雪粒在空中漂浮,缓慢地降落在他的手心。
  而后,几乎只有一秒,就在他的手心里变成透明的水渍。
  徐京墨也下了车,缓缓靠近陈空青:“现在雪太小,刚刚看天气预报,说是晚上会下大,如果有积雪,可以出来堆雪人玩。”
  陈空青点着头,缓缓松下手掌,但仍仰着头在看雪。
  看雪的同时,是为了不让自己掉眼泪。
  不想掉眼泪了。
  怎么还在掉眼泪。
  他想把眼睛缝起来,不让它掉了。
  “我……我想去看黑猫警长。”陈空青长呼出一口气,好不容易把那些不该掉的眼泪又给逼了回去。
  徐京墨的瞳孔里附上一层晦暗:“好,那我们上楼。”
  两人一同上了楼,进了公寓的大门。
  公寓里似乎一直开着暖气,一进门,就是暖烘烘的。
  徐京墨将拖鞋递到他脚边。
  陈空青俯身换上。
  和他的尺码刚刚好。
  记得上次来徐医生家穿的拖鞋是要大上半截的,但这回的很合脚。
  而且很舒服。
  陈空青低着脑袋,看着脚上的拖鞋。
  就是要合适才能舒服吧。
  不然硌伤了脚,哭的是自己。
  “到家了。”身旁的男人开口,用自带吸引力地嗓音道,“你想哭就哭,不用在我面前忍着。”
  陈空青原本已经不想哭了。
  不,他一直都没想哭。
  可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泪腺太发达,总是有泪水自动分泌。
  因为一直都在担心,担心自己的情绪起伏太大,会不会又发病。
  而且,也不想在徐医生面前太丢脸。
  虽然,他已经丢过很多脸了。
  他一直都有在克制,想把那股情绪都压住,但还是会忍不住外泄。
  可是,可是......
  男人刚刚这样一句话。
  让他彻底控制不住了。
  陈空青哭了。
  不是徐京墨想那样嚎啕大哭又或是声嘶力竭,而是缩成一团,一抽一嗒的哽咽着。
  他安静地等兔子哭完一个阶段,然后把这只伤心的兔子安置在沙发前。
  窝在沙发上哭应该会舒服一点。
  兔子留了这么多眼泪,嘴唇都哭得干裂。
  他正欲转身去厨房接杯热水。
  窝在沙发上双手环膝的兔子却忽然着急了,伸出那只瘦弱的胳膊,抓住男人的手指。
  “徐医生...你去哪?”陈空青抬起脑袋,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像颗核桃。
  男人掌心的温度贴向他的手心,是附着着一层粗粝的温暖。
  “不去哪。”徐京墨立在原地,那条手臂彻底僵住,步子也随之被冻住。
  这似乎是陈空青在清醒状态下第一次主动和他肢体接触。
  兔子的手指瘦瘦的,软软的,手心的温度很低,还带着几分湿润。
  几乎快要到克制的极限,他才没有用力将这只手反握。
  “去倒杯水给你。”停顿了好几秒,徐京墨才将话补全。
  警戒而又没有安全感的兔子这才放松些许,慢慢地松开了男人,机械式地点了点头:“谢谢。”
  很快,一杯泡着蜂蜜的温水便被递到陈空青的眼前。
  徐京墨张唇:“喝点水润润嗓子。”
  陈空青还是一副失神的样子,但已经不哭了,鼻尖已经红透,在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上尤为明显。
  他伸手接过水,用唇抿着杯壁,小口吞咽着。
  甜丝丝的蜂蜜水,润进他干燥的喉间。
  徐京墨这靠着陈空青缓缓坐下。
  耳边只有青年小声吞咽的细碎声响。
  黑猫警长还在窝里趴着睡觉,不然一定是会跑出来和陈空青玩的。
  也正是因为黑猫警长没有睡醒,这会儿客厅里安静的有些凝滞。
  也是在此刻。
  手机在口袋里一下又一下的震动。
  陈空青抱着玻璃杯,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来电显示上赫然列着【凌霄[粉心]】。
  这个粉心在当下,显得格外刺眼。
  像是化成了一根锋利的银针,直直扎进陈空青的心口。
  也扎进徐京墨的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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