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她乖乖照做。
  杯沿贴过来,液体濡湿嘴唇。
  男人的手腕倾斜出合适的角度,她顺应着,小口喝水,却因喘气呛了一下,程泊樾放下水杯,从桌上扯了纸巾给她擦拭嘴角。
  “是不是好点了。”他问。
  温听宜舔了舔嘴上残存的水渍,点点头,无精打采“嗯”了一声。
  “能静下心听我说话了吗。”
  被他沉声一问,她落下去的心跳又跃到高处。
  此刻化险为夷,心情理应是踏实的,可距离安稳就差临门一脚,忐忑不安的感觉已经追了上来。
  别过脸。
  不敢看他的眼睛。
  程泊樾捏住她的下巴掰正,动作轻得像引导,嗓音却冷得让人心惊:“看着我,别躲。”
  根本躲不了。
  视线交织,温听宜很想装出毫无心事的样子。
  但不稳的呼吸出卖了她。
  她压着强烈的忐忑,试图猜出他的下一步,却无法从他眼睛里读出任何情绪。
  程泊樾收紧手臂,她脊背忽然一绷。
  他锐利的眼神扫过去,她就仓促避开。
  已经草木皆兵了。
  程泊樾看破不说破,神情暗了几分,抱着她缓缓向后靠,一下又一下揉她淤红的掌心。
  他从容不迫地说:“如果你有想问的,我给你时间组织语言,你问什么,我就答什么。”
  温听宜差一点噤若寒蝉,余光瞥见他云淡风轻的表情,她才镇定许多。
  问他:“你为什么过来?”
  “来谈点事情,忙完了,碰巧路过,”他顿了顿,“就来看你。”
  温听宜神思恍惚地点点头,以乖巧收尾:“嗯,我问完了。”
  “那就该我问了。”他说。
  心照不宣的氛围里,已经不剩多少你瞒我猜。
  温听宜调整呼吸,心底惊涛骇浪,面上强装镇定。
  “你先不要问。”
  她拦得迅疾。
  可下一秒,对上他泰然自若的目光,她才知道自己开口过早了。
  这个人根本就不打算问,只静静等她下文,眼里藏着一把钝刀子,反反复复地磨她,要她亲口承认。
  温听宜再一次有了逃避的念头,但两人近在咫尺,她必须直面。
  一时间希望早点了结,又不想被他无情戳破。
  因为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一向都是致命一击,她招架不住,也不想招架。
  只能抱着一丝侥幸,模棱两可地问:“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
  “知道什么?”
  他眼神洞察,偏要让她坦白。
  男人的臂弯突然变得滚烫,她被圈在其中,如坐针毡。
  ——“您好,您的外卖到啦!”
  门外一声打破沉默。
  温听宜如蒙大赦,借口去拿果蔬汁,想从他怀里脱身。
  刚有动作,程泊樾突然扣住她手腕,瞬间疾风骤雨,坚硬的身躯压下来。
  声响猝然凌乱,她屏住呼吸仰面一倒,安安稳稳跌到沙发上,无意识攥住他青筋涨起的手臂。
  视野的晃动让人心惊胆战,堪堪平息下来,她仓促抬眸,撞进一双深黑凌厉的眼,男人的呼吸落在她脸庞,不太规律,灼热又沉重,让她心慌。
  室内没开灯,院子里昏黄的灯光溢进来,在程泊樾肩上薄薄地晕开,让他整个人晦暗不明,目光也像阴霾笼罩。
  她撇过脸避开视线,却被他用虎口卡着下巴,脸颊也被他捏住,脖颈动弹不得,必须跟他对视。
  后背压着一个抱枕,明明很软,却硌得她如芒在背。
  ——“外卖给您放门口了哟,您记得拿。”
  外卖员离开,室内这场对峙才刚刚开始。
  已经做不到冷静,她颤着声服软:“对不起......”
  程泊樾眼里的冷意几乎刺穿她心脏。
  “你是不是以为我很好骗。”
  她忍着鼻酸摇头:“不是......”
  现下无论回答什么,都挽救不了破绽百出的事实。
  程泊樾紧锁着眉:“如果我不质问你,你是不是打算继续骗我,然后用完就丢?”
  她还是摇头,喉咙深处闷出一声无助的呜咽,睫毛簌簌颤抖,眼底积压的水雾愈加浓厚。
  程泊樾盯着她,喉结无声滚动,撑在她脑袋旁的手明显绷了一瞬,似乎想推开周围一切碍手又碍眼的装饰品。
  仿佛已经忍到极限,再无耐心可言。
  静了几秒,却还是帮她擦掉了一滴惊惧的眼泪。
  “温听宜,第二次了。第一次是你喝了酒不清醒,这次呢?”他克制着,冷静又嘲讽,“我真是把你教出息了,三番两次招惹我,不惜跟我保持这种关系,却在被人威胁的时候只字不提,非要一个人硬抗,怎么,觉得时机尚早?不想暴露目的?想要我彻底上了你的当你才打算起线收网?”
  任他说什么,温听宜都无法辩驳,清澈的双眸盛满泪水,声音也颤得不像话:“对不起,我不该骗你......”
  她认了下来。
  明明是低声下气的坦白,却让他眉眼间的沉郁更加浓重。
  程泊樾默了半晌,忽然笑了。
  这笑短促又嘲弄,让人后背一凉。
  “所以都是假的?”他望着她的眼睛,像要从里面找出一丝真心似的,“你跟我撒娇,对我笑,害怕的时候躲进我怀里,又说喜欢我。这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
  温听宜无言以对,一颗心凉了半截。
  他提到的,都是她计划好的吗?
  显然有一部分是。
  但中途有很多瞬间,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那些暧昧究竟是她苦心孤诣,还是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她对他本能的依恋。
  哑然失语时,男人的呼吸突然撞过来。
  程泊樾吻住她,气息汹涌,温听宜肩膀瑟缩,双手揪住他衣领,像承受一场突如其来的浩劫,脑子一片空白。
  他舌头在她口腔里毫无章法地纠缠扫荡,时而含住她颤抖的唇,时而轻咬缓磨,像在发泄着什么,可是他那只手掐在她腰上,力道又无比克制怜惜,似乎生怕她说一个疼字。
  这个吻已经超出情|欲范围,伴随男人粗沉的喘息,多了几分压抑的疯狂。
  激烈的接吻声环绕耳畔,被他轻掐过的地方传来一阵又一阵酥麻,抵挡不住。温听宜隐约颤抖着,不知该不该作出回应,短时间试图思考,意识却早已涣散成沙。
  此刻切切实实被他吓到了,她只能发出一阵零碎的呜咽,在热吻碾转的间隙里,轻唤他的名字,带着服软的意味,希望他冷静下来。
  可是这人却跟疯了一样,吻她的力道瞬间加重。
  她濒临缺氧,浑身都软了,本来还紧紧攥住他衣领,现在连半点力气都不剩了。
  双手从他身上慢慢滑落,不安地蜷在自己胸口,感受他身体压下来的重量,以及他胸腔里,那颗蓬勃跳动的心脏。
  屋子里彻底暗下来,女孩子在他怀里隐隐抽泣着,不敢发出一丝多余的声音,怕惹他生气。
  程泊樾最后在她唇上含了几秒,喉结绷得坚硬,松动时,终于撤退了半寸,给她留了一点喘息余地。
  她脸颊泛红,若隐若现印着泪痕。
  程泊樾撑在她身上,借助月光望着这张招人疼的脸,本就粗重的呼吸又沉了一瞬。
  其实他知道,自己难辞其咎。
  他比谁都清楚,她这些用来算计他的招数,不都是从他身上学的吗?
  不知该说惋惜还是庆幸,总之他骨子里的坏,她是一点也没学透,甚至还在蹒跚学步阶段。
  她从小就乖,根本不懂怎么当一个坏人,更擅长不动声色地利用人。
  但凡她有点实在的坏心眼,绝不至于在警局那晚就被他一眼看破。
  她唯一机灵的地方,可能是在放长线钓大鱼这一点上,她确实沉得住气。
  空气里的躁动逐渐平复下来。
  温听宜不知他心中所想,她只知道,自己不大不小的一颗心,已经成了一颗未成熟的橘子,被酸涩的汁水填满,胀得几乎要撑开。
  想不通,此刻的情绪,不应该只有愧疚吗?
  为什么会泛起一层难捱的酸。
  蓦地,她浪潮未息的脑海闪过白光。
  或许是爱而不自知。
  或许从她喝醉的那一晚开始,她对程泊樾的感情就称不上问心无愧。
  假如潜意识里不喜欢一个人,她不可能跟他发生关系。
  爱和欲,在她眼里本来就分不开。
  可惜她这一秒才恍悟。这一秒才根据各种蛛丝马迹,将原本朦胧的依恋,清晰地勾勒成形。
  而程泊樾呢?
  他为什么动这么大的怒气,为什么要跟她接吻。
  疑虑挥之不去,温听宜抬起泪湿的眼,程泊樾已经从她身上下去,她立刻坐起来揪住他衣袖,被他冷冷扫了一眼,她心惊肉跳,只能强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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