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他主动帮她舒缓,她居然找他的茬。
  用的还是这种让人想歪的话。
  她视死如归地想,他一定会没好气地撂一句“那你自己捏”。
  没想到,程泊樾淡淡收回视线,手劲放轻了。
  她有些许茫然,随后听见他平静地说:“跳的很好。”
  霎那间,她蜷了蜷手指,心尖轻微颤动。
  安静半晌,程泊樾的目光掠向她膝盖上的淤青,他莫名顿了顿,用陈述的语气问她:“累不累。”
  第27章
  他说话时眉眼俯低,沁在眼底的冷意难得淡了几分。
  在她怔默时,他如有实质的目光游曳着,从淤青落回她脸上,再次锁住她。
  温听宜感觉自己的心脏空了一寸,很快又被不知名的情绪填满。
  从前在舞蹈学院听到最多的话是:
  “再努力一点,不要掉以轻心。”
  “老师知道你有天赋,但是演艺圈里根本不缺有天赋的人,你的水平真的不算什么。”
  “是不是又吃甜品了?压力大就去跑步,别老盯着那点甜,等到下周上称的时候我看你后不后悔。”
  “一些细节做得不够好,再练练吧。”
  “不行,太差了。”
  诸如此类。
  学舞很多年,她已经习惯了被冷言冷语鞭策,习惯了将自信心不断压缩,习惯用严苛的要求对待自己。
  现在忽然有人当面夸她,用似有若无的温柔语气,说她做得很好,又用沉缓的眼神抚着她的淤青,问她累不累。
  这种心情很难解释,仿佛正在哭泣的时候有人递来一块糖,明明是安慰,却让人更想哭。
  温听宜小幅度低头,莫名鼻梁一酸,扑闪着睫毛。
  随后又在心里敲了自己一下。
  累是正常的,谁练舞不累呢。快忍住,要是真的掉眼泪就太丢脸了。
  她一下就开朗起来,吸了吸鼻子,抬起头若无其事说:“没事,习惯了。”
  以为自己装得很好,一点真实情绪都没流露。
  但程泊樾洞若观火,凭一个眼神就知道她在假装镇定。
  他似乎想笑,压住了嘴角:“鼻子红了,小骗子。”
  低哑嗓音洒落轻碎的笑意,在耳畔停留片刻,又像砂砾般滑走。
  温听宜摸了摸鼻尖,快速把腿从他身上收回来,欲盖弥彰地找补:“可能是鼻炎。”
  他懒散道:“这么神奇,跳个舞把你鼻炎跳出来了。”
  “......”
  温听宜悄悄盯他,心底哼了一声。
  看在他细心给她按摩的份上,她就不嫌他说话欠扁了。
  她理了理裙摆,起身弯起浅浅的笑:“我去换衣服,你在这里等我。”
  程泊樾交叉胳膊靠着椅背,沉静慵懒地看着她跑开的身影。
  白裙子,薄绸缎,跑起来像片轻飘飘的云。
  她停下来,打开前门。
  哗啦一声,一群小鼠鼠四散逃开。
  温听宜:“......”
  ——
  又一个星灯交映的夜晚,宾利顺着主干道的车流穿梭自如,按时抵达国家舞剧院。
  远处一幢气派的穹顶建筑,周围灯光敞亮,大门前并不拥挤喧哗,观众有序进出,和谐气氛跟往日相比没什么不同。
  车子经过大门前的绿化广场,周凯没有在门口停车。
  温听宜以为他不识路,回过神提醒:“我们到啦。”
  周凯安稳扶着方向盘:“没事,我们走另一条人少的通道。”
  她静了几秒,茫然点头:“好。”
  说完看一眼身旁闭目养神的男人。
  好难得,程泊樾今天这么早就结束工作了。
  不过,今晚的他好像有点不一样。
  原先的鳄鱼皮手表换成了金属腕表,跟这身深灰色西装很搭,袖扣也从蓝宝石款换成了一对白金款,低调又考究。
  温听宜若有所思地观察一会儿,没往深处想,觉得他平时的风格就是这样的。
  车子绕到剧院后方,走了地下车库。
  后排泛起晦暗不明的光影,程泊樾忽然睁开了眼,视线撞到一起。
  她假装什么也没发生,默默移开眼。
  他却像捉到一只居心
  叵测的小仓鼠,不动声色地审问:“在看什么?”
  “......在看你。”她老实巴交地承认,“你这一身很好看。”
  程泊樾无动于衷,重新闭上了眼,一片昏昧里,他的喉结似乎滚了两下,她没注意看。
  下了车,两人乘电梯到达剧院内部,省了走楼梯的时间,直接进入舞剧演出厅。
  顶灯璨然高悬,演出厅里座无虚席。
  两人在前排最佳的位置落座,温听宜一边整理针织裙摆,一边瞄一眼身旁。
  程泊樾挨着她坐,神情百无聊赖,一只手撑着太阳穴,开场前的暖光笼着他骨相优越的脸庞。
  周遭人影幢幢,有大人带着安静的小孩陆续进场,一家人低语,轻笑。
  这样温馨的氛围里,他被衬托着,莫名多了一丝温和感,不再那么高高在上、遥不可测。
  温听宜并拢双腿,下意识低头瞧了瞧。
  程泊樾翘着二郎腿,皮鞋跟她的丝绒高跟鞋是同一个色系。
  有点巧。
  她心情放松,正准备将手机调成静音,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对话声。
  “诶诶,你看,前面那个女生,是温吗?”
  温听宜蹙起眉心。
  这声音好熟,好像舞蹈学院的同学。
  停顿几秒,她们用加密语言聊了起来:
  “好像真的是她。”
  “要不要打招呼?”
  “算了,本来就不熟。”女生不想跟老同学社交,过了会儿又出声,“诶?她旁边的男人有点眼熟,是......C开头的太子爷?”
  “这你都认识?”
  “废话,当然不认识了。只在国际电影节晚宴上见过一面,经纪人逼我上去跟他搭话,疯了简直,我哪里近得了他的身,就算能搭上话,我也不敢跟他对视超过三秒。”
  “唔,他是挺瘆人的。对了,我今天听了个瓜,你知道贺家那个二世祖吧?他搞老鼠仓,被公司里另一派的人举报了,他哥哥向太子爷求助,你猜怎么着,太子爷熟视无睹。”
  “啊?他俩不是一起长大的吗,情分摆在那儿,没理由不帮吧。这种瓜八成是假的,我不信。”
  “真的,骗你干嘛。”
  “哦。那你有点人脉。”女生追问,“那他袖手旁观,贺家不说什么?”
  “哪敢说什么?贺家走到今天,少不了太子爷帮衬,不敢得寸进尺的。”
  温听宜:“......”
  什么二世祖太子爷的,仿佛在看的爆料小文章。
  两个女生全程没提姓名,像是在聊一些无稽之谈。
  温听宜不禁怀疑,她们说的是否确有其事。
  于是她余光游转,看了眼程泊樾。
  他又在闭目养神,兴许是觉得现下有点乏味,所以什么也不想干,话也懒得说,静静等待开场。
  温听宜将后排两人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无非是说程泊樾薄情寡义,连朋友的忙都不帮。
  薄情寡义这个词,不知算不算言重。
  不过据她了解,程泊樾确实不会让规则和人情世故凌驾于他的原则之上。
  后面又有声音:
  “诶?她跟他这么熟了?之前在学校的时候我试探她,她还说跟太子爷关系一般呢。”
  “不知道,兴许是开窍了,懂得利用近水楼台的机会。”
  “啧,小心被他啃得骨头都不剩。”
  “等着瞧呗,好久没吃到刺激的瓜了。”
  温听宜无力地闭了闭眼。
  心说,你们就不能用手机打字聊吗?
  下一秒,全场灯光暗下来,舞剧拉开序幕。
  温听宜心不在焉,反反复复想起那句:
  小心被他啃得骨头都不剩。
  试图靠近一个危险的火堆,就要做好被烫手的准备。
  思绪微沉时,乐声悠然响起,温听宜回过神,认真看向舞台。
  一段恢宏的群舞结束,黎柔身着一袭飘逸的蓝白色舞裙,独自登场。
  她起舞时,观众的神情明显更认真,几乎屏息凝神。
  不愧是舞蹈界的常青树,今年快五十了,舞姿还跟年轻时一样,无人可媲美。
  温听宜看得很投入,半晌才想起今晚不是一个人来的。
  她悄悄转过头,程泊樾还是那个气定神闲的姿势,半阖着眼皮,目视前方。
  舞台的追光灯漫入他眼底,晕开似真似假的柔和。
  不知是太专注了,还是因为对舞剧不感兴趣,所以面无表情。
  温听宜不想浪费独处的机会,于是一只手越过座椅扶手,慢慢的,勾住他的小拇指。
  程泊樾一如既往的淡然,几秒过后,目光才向下一扫。
  他什么也没说,手指不移不动,就这么顺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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