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这种事还没到费精力打官司的地步。”程泊樾忽然说。
她步伐顿住,回过身,目光交汇。
程泊樾轻描淡写地告诉她,演艺圈的环境复杂特殊,对她一个舞蹈演员来说,这种解约之后还跟前公司纠缠不清的行为,表面看来是积极维权,在相关人士看来却是在找麻烦,其实很影响她的业内风评,对后续发展不利。
温听宜心头微颤。
她刚毕业不久,的确没想过这个问题。
从小到大,她不太懂的事情,好像总是程泊樾在教她。
不过,如果不方便打官司,那就只能这样进退两难吗?
不仅拿不到侵权赔偿,她还不幸得罪了那个什么于总,以后在圈里一定困难重重。
伤脑筋。
她真不喜欢思考这种烦闷的问题。
算了,事已至此,先休息吧。
程泊樾睨着她,钢笔在她额头轻敲一下:“别想太多,事情不会变得一团糟。”
她闭了闭眼。
回过神,他颗粒感十足的嗓音仿佛又在耳边响了一道。
不知从何而来的安全感,绕在两人之间沉默的空隙里。
她尝试读懂他的潜台词——之所以不把律师团队给她用,不仅为了维护她在业内的风评,更因为他有更硬的手段快刀斩乱麻,没必要把时间耗费在打官司上。
是这样吗?她很难猜透。
只觉得心里空了一阵,忽然又被某种细腻的情绪填满。
“嗯,我知道了......”
她耳根泛红,匆忙离开卧室。
关上门,没有看清程泊樾最后一秒的表情,她只知道自己有些恍惚,勉强靠在门板上缓一缓不稳的呼吸。
好微妙的感觉。
她舒了一口气,目光漫无目的环视一圈,在会客厅茶几上发现一个宝蓝色丝绒礼盒。
嗯?
刚刚就有的吗?怎么一直没发现。
她走上前查看,礼盒下方压着一张字条。
上面写着:
秋天的礼物。
字迹遒劲潇洒。
是程泊樾的字。
老爷子几年前就嘱咐程泊樾,让他定期给她买礼物,于是季复一季,他都无言照做。
哪怕在他出国的三年里,他也会安排助理前往拍卖会,收集一些独一无二的珠宝首饰,让她能不间断地收到礼物。
或许他只是为了应付老爷子,态度上有些敷衍,但礼物都是货真价实的。
温听宜放慢呼吸,轻轻打开礼盒。
里面安放着一枚胸针。
中间的祖母绿宝石散发着耀眼的火彩,周围一圈钻石,仿佛众星拱月。
她用指尖轻碰,微微的凉意,传递到心里却是暖融融的溪水,在心头无声流淌。
她从小就喜欢这些亮闪闪的物件。
她不喜欢黯淡的,不喜欢灰蒙蒙的。
不喜欢被挤兑到阴暗的角落,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发光,看着别人幸福。
不喜欢像小时候那样,看着父亲把梁家大小姐娶进门。
不喜欢他为了讨好出身名门的妻子,为了平步青云,冷落了她这个亲生女儿。
更不喜欢继妹出生后,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她却成了外人,最后还被诬陷做了坏事,被继母责怪,而父亲为了让继母高兴,将她送到了外婆家。
说好点听是送,难听点,其实就是抛弃。
温听宜沉浸在回忆里,一时没注意,不远处的卧室门已经打开。
程泊樾姿态慵懒地倚靠门框,看着小姑娘眼底升起喜悦,之后又一点点淡下去,积攒出浅浅的落寞。
他垂着眼,目光沉了沉。
下一秒,温听宜发现了他。
她身形一滞,急忙擦擦眼角的泪水,对他说了声晚安和谢谢,起身抱起礼盒。
字条飞落在地,她又匆忙回身捡起,跑回房间。
程泊樾什么也没说,神情松弛地默了会儿,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他关上房门,坐到桌前靠着椅背,拿起钢笔重新在纸上做项目规划。
此时下笔却一停一顿,没有往常连贯。
桌面摆着的手机忽然冒出动静:“程总?您还在听吗?”
跟周特助的工作通话还在进行中。
程泊樾不经意蹙眉,嫌弃的语气:“你还不挂?”
周凯心说我这不是不敢挂吗!
谁敢主动挂老板电话啊,还是程泊樾这种不怒自威的老板。
周凯在保持通话时,不小心听到他们的对话,有点好奇:“程总,您近期私底下已经帮温小姐摆平了很多事,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
程泊樾静了会儿,直截了当:“你管太多了。”
“......程总抱歉。”
通话下一秒就被挂了。罪过罪过,周凯暗暗为自己的前途捏了把汗。
要不是因为他业务能力拔尖,就凭这个爱探究的性子,早被老板炒了八百回。
幸好程泊樾任人唯贤,就事论事,只要A面做得好,他就不屑于去管无关紧要的B面。
周凯松了口气,热衷联想的毛病又犯了,心想老板这么理性至上的人,生活中一定没有感情用事的时候。
——
那晚过后,温听宜时不时走神,脑海回荡着某人嗓音轻缓的安慰话。他难得那么温柔,对她来说简直是幻觉。
就这么心不在焉过了两天,收到Sam的消息:
[图片]
[看!我拿到了两张艺术品拍卖晚宴的邀请函]
温听宜点开邀请函大图。
WINSTON的珠宝慈善晚宴。
这场晚宴每年在京城举行一次,不是一般人能去的,这邀请函,该不会是黄鼠狼Sam偷到的吧。
Sam咆哮:[别把我想得那么龌龊!也别管这邀请函怎么来的,总之你今晚跟我一起去,我带你认识几个大人物,对你今后发展非常有利,穿漂亮点哈]
温听宜:[噢。]
Sam:[记住,没有伞的孩子,就要努力奔跑!]
“......”
好古早的心灵鸡汤。
——
傍晚,温听宜在南院的衣帽间试晚礼服。
选来选去,选中一条酒红色的缎面修身长裙。
挂脖式,后背露得有点多,但不碍事,头发散下来就遮住了。
一会儿还要化全妆,图个省时便利,她直接站在落地镜前换上礼服。
其实她应该多走一段路,回到卧室穿的,毕竟这间衣帽间没有划分所属,她和程泊樾两人都能进来用。
这里主要用来存放奢牌送来的当季款,不是日常通勤款,她不常踏足此地,假如有迫切需要,她会在这儿拿衣服,然后回卧室换。
而程泊樾干脆利落一些,直接在这儿换,因为这里一大半都是他的高定西服。
这个时间点,他应该还在集团开会,不会回来。
自然也不会撞上,可以放心换礼服。
正当她试图将礼服的上半截贴身部分整理好时,衣帽间的门被人漫不经心推开。
她吓一跳,急忙抓起一件衣服挡住胸口,一转身就撞进男人眼里。
四目相对,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半空中浮着她紧张的呼吸声。
程泊樾神情微动,眸底划过一丝欲言又止,算不上不悦,只是跟平时的淡定大相径庭。
温听宜咽了咽喉咙:“你怎么......”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程泊樾恢复始终如一的冷静,薄薄的眼皮耷下一半,插兜靠着门框,浑身泛起一股懒得多言的松散劲:“有没有可能,我也需要换衣服。”
沙哑嗓音磨人耳朵,她目光下意识躲闪。
差点忘了,这里本来就是他常用的衣帽间。
她才是闯入者。
而且她不该这么紧张的,明明全身上下哪里都被他看过了,也被他吻过了。
她对自己手足无措的状态感到无语,索性挺直腰杆,强行镇定下来:“那你先出去一下吧,我换好了你再进来。”
程泊樾在她说话时就已经转身走到门外。
她松了口气,快速穿衣。
可惜一急就坏事,一缕头发跟礼裙拉链卡得难舍难分。
她试图硬生生把发丝扯出来,不料越卡越紧,出障碍的位置又在后背,扭得她脖子酸疼。
无奈,只能求助:“程泊樾?你还在门口吗?”
他惜字如金
:“说。”
她心跳加速,可怜巴巴地求他:“你进来一下可以吗?帮我弄一下头发,它卡住了......”
门应声打开。
程泊樾进来时顺手关门反锁,冷幽幽瞥她一眼。
对视两秒,她挪开视线,耳根微微泛红,“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他不置一词,身姿挺拔地站到她背后,在她轻碎的指引声里找到卡紧的位置。
一缕乌黑长发聚在拉链顶端,乱糟糟地缠在一处。
程泊樾皱了皱眉。
如果是别人求助他干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他会直接一剪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