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卫清晏心头一跳。
父亲与先帝情同结拜,承诺卫家男儿世代守护时家江山,却一连生下四女。
原配去世后,太后替父亲做媒,娶母亲为续弦,母亲又诞下双胎女儿。
彼时,父亲已不年轻,将军府和十万护国军都需继承人,比妹妹早一刻出生的她便被当作了男儿。
事后父亲向先帝告罪,先帝非但没怪罪,还给她赐名,清晏,字,岁丰。
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意义天下太平,国泰民安。
默认她女扮男装承父志,继续为大魏效力。
先帝病重时,将她女子身份告知新帝,要其保守秘密。
十五岁那年,父亲战死,她成了大魏最年轻的护国将军,新帝对她信任有加。
可最终她被埋伏,求救无援,身份亦被敌军知晓。
时煜这样问,是知晓了什么?还是说有些事他亦参与其中?
卫清晏沉了眸,笑道,“我一介女子,自是客卿的卿,执念的念,公子缘何会想到那些?”
胖和尚给她新生,传他衣钵化怨解魔,为她取名常卿念。
时煜松开她的手,神色冷漠,“是我听叉了,以为和我朋友名字相同,我不喜人与她重名,你走吧。”
倒是如他从前那般霸道的性子,可,死过一回,卫清晏怎敢轻信。
从水里出来,她捡起外裳直接穿在湿漉漉的中衣上。
这种感觉很不好,但这三年她已习惯着衣泡澡。
只因满身可怖伤疤,会让真正关心她的人难受。
城门开后,她进城寻了个客栈落脚。
用了些吃食,换了男装去了京城最热闹的茶楼,吃茶、听书厮混一日,晚间又去了京城最有名的青楼,烟雨楼。
第二日,在上京城闲庭信步地逛着,直到落日黄昏才回客栈。
之后便不曾出门。
“你们被发现了。”时煜听完暗卫的回禀,淡声道,“不必再跟了。”
暗卫昨晚在温泉刚寻到时煜,便被他指派盯着卫清晏,见她身手了得,他们跟得极为小心。
讶异主子为何说他们被发现了,却也不敢多问。
时煜起身踱步到窗前,廊下的灯光映在他脸上,衬得他淡凉的脸庞多了一抹温润。
他以拳抵住心口,便是过去两日,心中激荡依旧未能平复。
是她回来了,定是她回来了。
站了良久,宵禁的鼓声传来,时煜换上夜行衣出了容王府。
只略略停顿片刻,他便直接往兵部尚书的府邸而去。
兵部尚书吴玉初从书房出来,就去了正妻的院子。
他原是甘州节度使,能调任回京多亏正妻,便是她已人老珠黄,心中对她早生厌弃,表面上也得做做样子,维持着夫妻情分。
从正妻院子出来,他迫不及待去了后院。
底下人为讨好她,将烟雨楼的花魁送进了他的后院,昨夜春风一度,今日想起便心痒难耐。
入了屋,便见轻垂帐幔里侧躺着一个婀娜身影,帐外,粉色轻纱笼在灯罩上,让整个屋子都变得暧昧十足。
楼里出来的姑娘,到底比正经人家教出来的更擅长花样。
偏他就好这口。
扬手挥退屋中下人,他快速解了腰带,如昨日那般扑在了美人身上。
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抵在了他的喉间。
侧卧的美人身旁平躺着一个神情清冷的女子,匕首便是那女子握着的。
卫清晏将手中匕首往吴玉初喉间抵了抵,“三年前,护国军被困黄沙岭,吴大人收到信为何不发兵驰援?”
女子神情平静,问出来的话也是轻声细语,却让吴玉初心头大震,“你,你是谁?”
“卫清晏。”
“不可能,卫清晏已死。”吴玉初大骇,惶恐的眸子落在女子胸前突起部位,“你是女子。”
而卫清晏是男子。
人在极度惊恐时,下意识的反应最真实,吴玉初不知卫清晏是女儿身。
得到答案,卫清晏依旧轻语,“最后一次机会,你为何不发兵?”
女子双眸冷若寒冰,吴玉初被她的眸光震慑。
但到底是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浸淫十几年的人,忙敛神镇定,“本官不知你究竟是谁?为何要问三年前之事,但三年前本官不曾收到求救信……”
话音戛然而止。
吴玉初瞪着一双眸子,死不瞑目。
这……这不符合问审流程,他本想狡辩拖延时间,可女子直接动手。
她……她不讲武德!
卫清晏轻拭匕首,淡声道,“本将下的是调兵指令,可不是什么求救信,吴大人的鬼话,现下可以同我那两万护国儿郎们说了。”
匕首血迹擦净,卫清晏将匕首收进靴筒,随后双手合十,神情虔诚,“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话音落,一缕黑气自吴玉初头顶缓缓飘至卫清晏面前……
第3章 朝朝暮暮皆念卿
时煜料到卫清晏回京,会找上吴玉初,但没料到,卫清晏会杀得这般利索。
他不是没查过吴玉初,如吴玉初所言,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收到了求救信……
走到床前,时煜用被单将昏迷的花魁裹住,扛着出了尚书府。
翌日,卫清晏在客栈大堂用早膳。
“你们听说了吗?兵部尚书吴大人昨晚被小妾杀了,等下人发现时,尸体都硬了,小妾早已没了踪迹,如今正满城搜捕呢?”
“小妾为何要杀人,尚书府满府护卫,她一个弱女子又能逃到哪去?”有人反驳。
“我倒是听说,那小妾是烟雨楼的花魁丁香,被江湖游侠瞧中,正欲给她赎身呢,被吴大人捷足先登,游侠气不过,这才杀了吴大人,掳走了丁香。”
“不对啊,我听说丁香是兵部侍郎柳大人送给吴大人的,你们说,那丁香会不会是……”
说话的人朝大家做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吴大人死了,兵部尚书的位置就空了,对谁有利?”
自然是两位兵部侍郎。
卫清晏将堂中众人的话尽收耳中,踱步上了楼。
传言真真假假,显然是有人在背后推动。
是时煜?
她从温泉离开,时煜的人就跟着。
他也想杀吴玉初为她报仇,才带走花魁,放出流言混淆视听?
听闻他找到阿布尸身,悲痛欲绝,带着阿布尸身征讨北陵,北陵投降方才带他回京,尸身已腐烂不成模样,这也是百官弹劾他的原因之一。
听闻,他每月都要去阿布坟前,一坐便是一日。
京城人人称赞,容王对护国将军兄弟情深。
卫清晏轻笑摇头,定是这些话听多了,她魔怔了,才会觉得时煜做这些是与她有关。
十六岁那年,时煜突然与她断交,自请去封地。
她去信,他亦不曾回,同她决裂得彻彻底底。
这也是为何,她被困黄沙岭,向黄沙岭附近的甘州调兵,向朝廷求助,却没有向时煜求助。
可时煜却去了黄沙岭……
窗台传来‘咕咕’声,卫清晏从鸽子脚上取下信件,看完内容,唇角微扬。
不论这些传言是时煜做的,还是旁的人趁机搅浑水,她都不后悔杀了吴玉初。
甘州挨着黄沙岭,八万北陵军入境,身为掌兵数万的节度使却毫无察觉,她如何会信他眼盲心瞎至此?
任由两万护国儿郎惨死,他非但没受牵连,反而升迁回京。
背后有着怎样的龌龊,卫清晏迟早会查明。
可,她等不了,那便先用吴玉初的血,以告慰两万亡灵。
至于那花魁,手上亦沾染了人命,被吴玉初的死牵连,亦是她应得。
卫清晏燃了火折子将信烧毁,提着包裹下了楼,这次做的是女子打扮。
……
“爷,属下查过,丁香为了争夺花魁,害过人命。”护卫惊蛰敲响了时煜的书房门。
时煜闻言,凛声道,“那便杀了。”
惊蛰想了想,迟疑道,“爷,宫里最近盯您盯得紧,您帮那姑娘,万一叫人查到您身上,岂不是又叫人拿了把柄……”
时煜横他一眼,“本王一个病秧子,能作甚?”
惊蛰一噎,再不敢多言。
倒是冬藏试探道,“王爷,您……是不是好了?”
王爷昨晚一人出去,还捆了个人回府,府中暗卫都不曾察觉,这是王爷从前才有的身手。
时煜提笔沾墨,在宣纸上写下大大的‘卿’字。
当日和尚的话犹言在耳,“若老衲能让她起死回生,需得你献出一团魂火,你可愿?”
人身上有三团魂火,分别在头顶和双肩。
缺失者,轻则病弱,重则痴傻。
他愿!
“痴儿。”和尚摇头,“人我先带走,你还有后悔的机会,若那日决定了便按我说的法子去做。
她若醒来,命算是你给的,你给她取个名,省得和尚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