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我非忠于任何人,只忠于自己的内心所愿罢了。
  赵文虞此言倒是倾尽肺腑,面上也是一片坦诚。
  弃置忠诚于不顾,只求个人得失,赵长史你这样说,可不该是良臣所言。李皓棠屈指扣了扣桌子,桌上茶杯里的水也漾开了细小的水纹。
  但的确是衷心之语。赵文虞认真道,属下追随五殿下也好,奉命前来燕王府也罢,最终所求都不过是名声二字。
  赵文虞的神态表情认真坦诚,看起来不似作伪。
  李皓棠觉得自己需要让人重新再去查一下赵文虞了。
  李鸿熙把他送到燕云来,到底是有意弃置,还是有心要搅弄起燕王府的是非。
  既然赵长史心有所求,不妨多留心一下燕州乃至燕云诸事。
  李皓棠将青色的果子放在案上,对赵文虞道:云韶她新任燕云令,怕是多有忙乱之时。若有何事,赵长史还要多出力,协助王妃应对才是。
  如此,我也可为你在朝中求取一份入仕的机会,如何?李皓棠问道。
  而赵文虞满耳听到的却只有一点。
  燕云令?!
  这三个字听得赵文虞心里震惊不已。
  他原本以为何杨到任燕州之后,谢云韶自然就放手,不再接触燕云的政事了。
  可他没想到,不知不觉间,谢云韶竟然又变成了燕云地区的最高主政官。
  本朝封王对属地有不小的治理守卫之责,对于属地的官员任免,封王可以自行决断,按时报备给朝廷即可。
  但令官的权限太大,如果保留几乎就是分走了封王全部的行政权限,若是朝廷有心,便可以借此架空封王的权力,让他形同孤狼。
  所以各地一旦有封王,历来的习惯便是,地方一旦自有封王以后,一般不会再设令官。
  李皓棠初来燕云的时候,也的确是将原先的燕云令撤掉了的。
  但如今没过多久,谢云韶这个燕王妃突然接任了此位,这件事便让赵文虞不得不多想了。
  说起来,李皓棠也是心思难测。一个燕州太守,一个燕云令,都是份量不轻的治吏之职。居然敢放心大胆地多次交付到妇人手中。
  是李皓棠对自己太过自信,觉得自己一人便能处理好燕云政事。
  还是宠溺妇人太过,连重任要职都交到女子手里玩闹。
  他苦苦寻觅多时的仕途前程,上下寻求不得的机遇,到了李皓棠这里,居然就这样草率地交给一个不知世事的后宅妇人!
  赵文虞暗中咬牙,面上却还是恭敬道:王爷言重了,属下既为王府属官,自当为王爷和王妃分忧。
  倒也不必如此,你若有心,过几日在燕州给你寻个吏位官职也无不可。李皓棠说得轻描淡写,毕竟这于他而言,的确不算是难事。
  赵文虞心中气愤难平,难道在李皓棠眼中,他与那些后宅妇人是一样的么!
  李皓棠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听何杨说,田庄收粮和流民返乡之事你也在帮忙?
  提及此事,赵文虞也难得地有些兴奋起来,他道:是王妃道何大人政事繁忙,嘱托属下前去分担些许。
  这些日子,何杨在我面前可是极力地称赞你。李皓棠往椅背上靠了靠,换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
  赵文虞语气谦逊,低声说道:不过是奉命略尽绵薄之力,何大人怕是谬赞我了,说起来最应当谢的,还是王妃。
  说起来,流民返乡的政策,还真是云韶一手安排下来的。李皓棠道。
  想起那日燕州街头,谢云韶果断干脆决策的模样,李皓棠就不由得微笑起来。
  是她刚来燕州时就开始就规划好的。
  竟然是王妃?赵文虞按耐住神情,心中却忍不住一阵讥嘲,果然女流之辈,妇人浅见,无甚格局,遇事太过想当然。
  只是,这燕州城里还住有不少异族番人,我们这样遣返同族流民,是否有些不妥?赵文虞想了想才道。
  果然让他注意到这里了,谢云韶安排的第一步,赵文虞已经踩上了。
  李皓棠不动声色地问道:哪里不妥?
  赵文虞倒是没有犹豫,直截了当地说道:驱逐同族,留位置于番异,是否太过刻意讨好外族了?
  赵长史翻看户籍登记时,可曾有过留意,这异族番人在城中所占有几成?李皓棠问他。
  大约三成左右。当时赵文虞翻查户籍时便留了心思,李皓棠一问他倒是也对答如流。
  那以你在燕州城里所见,是否真的有这样多的番人?
  赵文虞仔细回想了一下,燕州城里他所见的异族人似乎并不多。
  既然已经多年同化至此,其言行亦与汉人无异,又何必再去刻意区分呢?李皓棠道,且由他们在此,不必徒生事端。
  同化多年?赵文虞重复着李皓棠刚才的话,似突然才反应过来,王爷的意思,他们已经在这里很久了?
  嗯。李皓棠拨了拨棋盘上的棋子,随意地应了一声。
  赵文虞有心想再多问几句,但李皓棠的神情明显是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原来如此,是属下莽撞了。未经细查便冒然直言,让王爷见笑了。赵文虞愈说愈发地谦卑起来。
  随口又多说了几句,李皓棠便让赵文虞回去了。
  刚才赵文虞这番谦卑的姿态实在是太过虚伪,李皓棠回想一下都觉得做的太过了。
  看起来,赵文虞真的如谢云韶设计的那般顺利入瓮。
  但不知为何,本来还对此无甚担忧的李皓棠,在与赵文虞的这一番交谈之后,心中反倒陡生了一缕忧虑。
  谢云韶了解赵文虞是不假,但赵文虞能哄得谢云韶那样信任他,恐怕虽谢云韶的了解也是只多不少。
  但此番他这样如人所愿地顺利踩套,是否太过顺利了一些。
  一阵凉风吹过,海棠树叶沙沙作响。
  日头将树影投在李皓棠面前的棋盘上,交横盘错的棋局上,又添了一层光影斑驳。
  李皓棠捏着那枚青色的海棠果,有些神思难安。
  谢云韶过来的时候,赵文虞已经回了客院。
  李皓棠还坐在那里,犹自研究着面前杂乱的棋局。
  王爷刚才见了赵文虞?谢云韶午睡初醒,面上尚余了些许怔忪的睡意未消。
  嗯。李皓棠抬头看着她,毕竟是放到燕王府的长史,我还是要见见他的。
  王爷认为此人如何?谢云韶自顾地在李皓棠身边坐下,问道。
  想起刚才与赵文虞的交谈,李皓棠不由得表露了一丝担忧:此人心思深沉,你与之处事,还是要多一些小心。
  谢云韶闻言笑了笑,看着李皓棠认真道:王爷放心,这件事我有把握的。
  眼下似乎确实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李皓棠暂时按下了那一丝忧色:如此便好。
  两人随意闲话了几句。
  这时,阿满从外面过来,附耳问谢云韶道:王妃,晚上可还是在主屋摆饭?
  平日里,王府只有谢云韶一人。这些日常琐事便都依着她的便利来做,每餐的饭食也是摆在主屋吃的。
  但现在李皓棠也在府中,再按谢云韶的习惯而为,便是有些不妥了。
  谢云韶征询地看向李皓棠。
  就按你的平日习惯来吧。李皓棠温言道,于这些事情上他从来都很随意。
  谢云韶看了看天边红色的霞光,道:要不就摆在这里吧。
  李皓棠自无不可。
  晚上的饭菜准备的极其丰盛,是谢云韶特意吩咐过的。
  一边配了农户所赠的丰收酒,倒真的像是在庆祝一般。
  这是田庄上的农户自家酿的,说是味道极好。谢云韶一边开坛一边对李皓棠讲这酒是如何而来。
  唔,谢大人深受民众喜爱,本王甚是欣慰。李皓棠眼中带了戏谑之色,笑道。
  谢云韶嗔了他一眼,不再多说了。
  打开坛封,酒香四溢。
  谢云韶主动给李皓棠倒了杯酒:王爷,莫要再多烦忧。
  这一口酒水没下去,差点把李皓棠给呛着。
  谢云韶说这话神情语气,和她昨天哄谢灵歆去睡觉的样子简直是一模一样的。
  云韶,我记得你还有个弟弟,对么。李皓棠放下酒盏对谢云韶道。
  嗯。灵歆和他是双生的兄妹。
  你觉得我和他像吗?
  什么?这话问得谢云韶有些不明所以。
  想哄我开心,这样是不行的。李皓棠凑近谢云韶,认真道,要换一种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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