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甘婆子素来是个爱说闲话的,手里少不了一把瓜子,她把瓜子往兜里一揣,倚老卖老了起来,“哟,徐二,不是我这个做长辈的说你,你上山抓鹿怎么不喊我们村里的人,这不是白让那些小东村的人得了便宜么……”
“就是,胳膊肘不能往外拐啊!”另有一个婆子为她助势。
“徐二你们这趟卖了不少钱吧,给大家伙都讲一讲……”
“都说你徐二是个混不吝,没想到你还有几分能耐,可惜呐!老汉我竟看走了眼,不该在你大嫂寻摸亲事的时候给拒了。”那老头吧嗒一声抽了一口旱烟。
徐泽停了步子,冷笑着说:“都说好狗不挡道,你们各位究竟是什么品种?在这儿拦着路狂吠?”
那老头啐了一口,骂道:“我呸!你这小畜牲当真没半点家教,怎么说话的?啊?”
“谁再拦我,明日我就上他家去,打着锣,敲着鼓,保管叫他夜半三更都睡不着觉。”徐泽说着自己都觉得好笑。
此话一出,众人哪里还敢出手拦他,只有那甘婆子还没解气,觍着一张老脸骂得正欢,总是翻来覆去说些狗屁倒灶的话。
徐泽掏了掏耳朵,语重心长的同她讲,“你这婆子,年纪这般大了就积点口德吧,别等到咽了气了发配到拔舌地狱去,油锅烹,猛火煎,永世不得超生,最后进不了轮回当了畜牲。”
这话,他是专掏他们心窝子讲的,别看乡里的老人不怎么去庙里拜菩萨,也是出门看黄历,出事问佛祖的。
那甘婆子听了气出升天,看他时眼里跟淬了毒似的,嘴里更不肯饶他,什么脏话烂话都蹦了出来。
“你看,我好心劝你你又不听,狗急跳墙了不是?”徐泽笑嘻嘻的说。
陶枝这会儿找他都找疯了,一眼看到了人群中的他,便拉起他的手就跑。
“跑什么,我都要吵赢了!”徐泽只得跟上她的步子跑了起来。
陶枝没听清他的嘀咕,耳边只有风声,又回头朝他喊了一句,“你别惹事了,跟我回家。”
等两人跑到了院子里,徐泽这才知道,他们走后有不少人还特地上门来打听。她方长也是听到别人说他回村和人骂起仗来了,才跑了出去寻他。她只怕他性子急,若是和上回一样一时冲动,把人打伤了可不好。
徐泽回身把门闩紧,“那些人都可恶得很,咱们不理他们。”
陶枝气也不是,笑也不是,轻飘飘的给他递了个白眼,一分嗔,两分怒。
徐泽朝她讨好的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块银铤来放到她手中,“五十两的银元宝,你拿着。”
陶枝也是头一回见一块这么大的银子,这银铤被铸成圆嘟嘟的元宝样式,闪着崭新的银白色,简直让她眼睛都看直了。
“五十两?这些鹿竟这么值钱……”陶枝有些瞠目结舌。
“也是遇到一个冤大头了,他们有钱人专爱这些稀罕物,八头鹿给了我们二百两。不过,我猜他是买了要往京城里送礼去,若是到了京城,这些鹿可不止这点银子,也不算宰他了。”
陶枝听罢抿唇一笑,“灶上温着热水呢,你折腾两天了,好好洗个热水澡睡一觉去,醒来了要是饿了喊我给你做饭。”
徐泽凑过去在她腮边吧唧一声亲了一口,美滋滋的说:“还是我媳妇儿对我好。”
“大白天的,你羞不羞啊?”陶枝反正是羞得不行,红着一张脸便撵着他想揍他。
可他长手长脚的,一个闪身就躲了过去直往灶房跑,脸上还笑得开怀,拿话激她,“怎么白天不行,晚上行吗?”
“徐二!”
陶枝也是气得牙痒痒,跟着追了过去。
“我打热水呢,你别烫着了,等我洗完了,你想怎么打便怎么打,去我房里打都成。”徐泽看她时目光露出一丝狡黠,那点歪心思,陶枝都不用猜。
她咳了一声清清嗓子,又理了理袖子往外走,“你洗你的,我打你做甚,我把银子放到房里去。”
这回徐泽一觉睡了两个时辰,他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黑透了,陶枝正准备躺下休息。
陶枝听到外面叮铃哐当的,便穿好衣裳起来,端着油灯去看,徐泽正披着衣裳端了两碗热汤饼进堂屋来。
他把两碗汤饼放到堂屋的桌子上,招呼陶枝过来,“我煮多了,正想喊你吃点呢。”
“我吃过晚饭了,锅里还给你留了菜,你没瞧见?”陶枝走过去,把油灯放在桌子上。
“这不是把菜搁到汤里了,都做好了,你少吃两口吧。”徐泽给她递筷子。
陶枝只好坐下陪他吃点,徐泽呼噜噜的干完一大碗,擦了嘴说,“我想起昨日我们找到鹿群的地方,那里有一大片野菊花,还挺好看的,哪天带你去看看。”
“嗯。”陶枝夹了一根饼丝,细嚼慢咽。
“你不知道,那天我们还看见了一头大黑熊,足有人高,一巴掌下去树都要拍断了,还好他没看上我们,只想掏树上的蜂窝吃蜜。”徐泽睡了一觉起来,好似格外健谈。
陶枝停箸看他,“你们没伤着?”
“没有,趁那熊瞎子专心掏蜂窝跑掉了。”
“你一说,我倒想起我们去埠田村赶集的时候,有人卖蜂蜜,二两银子一罐,我那时还嫌贵,若是知道人家是从熊瞎子手里抢来的,便也不算贵了。”陶枝喝了一口汤,放下筷子。
“你没见过有一种养蜂人,专门养蜂酿蜜,犯不上去抢熊瞎子的口粮。你若是想吃这个,下回我进山顺路给你瞧瞧有没有野生的蜂蜜。”
他见陶枝不吃了,便把那碗端了过来,拿起筷子就往嘴里扒。
陶枝瞬间惊得要说什么都忘了,嗫喏道:“这碗我吃过了……”
徐泽抬头朝她一笑,嘴里含糊不清的说:“没事,亲都亲了,不在乎这个。”
第50章
到了霜降这日,陶枝起了个大早,拍门叫徐泽起来摘柿子,一夜风霜紧,枝头的柿子更红了,活像一盏盏新糊的灯笼。
她推着打着哈欠的徐泽往后院去,给他取了剪刀和箩筐,便回堂屋从捂柿饼的竹筐里拣了十几块包好,让他一并送去娘家。
徐泽睡意沉沉地摘了两筐柿子,顶着风出去了一趟再回来便清醒了,陶枝也正好做好了早饭。
徐泽端起白米粥喝上一口,搓了搓发凉的脸,“今日开始有些冷了,在村子里跑了一圈露水大得很。”
陶枝垂眸往他鞋上瞟了一眼,赭青的鞋面子已经被露水浸得发黑,还沾着些泥点子和草渣,“吃完饭赶紧换了去,别凉着了。
徐泽夹了一筷子腌黄瓜,就着肉沫烹豆腐快速的喝完了一碗粥。
他把碗筷丢进温着热水的锅里,往灶膛里泼了一瓢水,坐回去同她笑着说:“等日头出来把露水晒干了,我还得进山一趟,看能不能弄些好皮子。”
“冬日里毛皮价贵,若是能猎到好的,也能再赚上一笔。”陶枝笑眯眯的回望着他。
徐泽啧啧两声,眉目间却含着笑,“你真是掉钱眼里了,上回那个大银铤还不够咱们用的啊?”
“那元宝多漂亮,我才舍不得花。”陶枝哼了一声,起身收拾碗筷,“那我再给你烙一锅饼吧,你带着晌午吃。”
“不用麻烦了,我还得去小东村叫上大仁哥他们一起,晌午饭有人管的,你一早不是说菜地要锄草么,你去忙你的吧,我去取上我那一身家伙就直接走了。”徐泽说完便起身往出走。
陶枝跟着包了几块柿饼送到他房里去,“上回张卫还说要吃呢,你带上几块。”
徐泽提着箭袋幽怨地看了她一眼,不满道:“你这么关心他做什么,他家里那么多人都仰仗他打猎贴补家用,自是不会少他一口吃的。给他吃,还不如给我……”
说罢徐泽一把抢过来,塞在自己怀里。
陶枝一时梗住,这人,她真不知该怎么说他才好,有时看起来稳重又机敏,有时又没半点头脑,幼稚得很。
“我哪儿是关心他,算了,不管你了,我去锄草。”陶枝从堂屋取了一顶草帽戴上,径直往后院菜地去。
徐泽走的时候还特地绕到后院来和她打了声招呼,陶枝忙着锄草,只应了一声“好”连头也没回。
菜地里的草才三五日的功夫没打理,便长得有一指长了,她把两垄地的草锄完又从灶下拨了一簸箕草木灰撒上。
这一畦晚菘正到了包心的时候,她抽了些引火用的稻草来,拧成草绳,给菘菜打好捆,往后便不怕菜叶长散了。那一亩萝卜也是边吃边长,茂密的叶子下有好长一截萝卜冒出了土,瞧着白生生的,有手腕粗。
陶枝打了些萝卜叶,拿到灶房里切碎了混上谷糠喂给鸡吃,再添上水。
家中再无旁的事,她便出了门,去自家那二十亩地里看紫云英发芽了没,绿肥若养得好,于明年春上播的大豆也有益处。
如此跑了一上午,她吃过午饭又歇了一觉,这一觉她睡得不踏实,翻来覆去的,后半晌醒来了头还有些发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