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船上的人只能往水里跳。
  钱铜立在甲板上,看着对面海域里不断溅起来的水花,冷声吩咐道:“备弓箭,对准人头,既然掉下去,就别让他们再爬起来。”
  战火平息时,日头已经到爬到了头顶。
  海风卷着余烬,四处可见残破的船舷,漂浮的碎木与尸骸。
  朝廷的舰队已与朴家的船只汇在了一起,钱铜不知道朴承禹在哪儿,只能靠近离她最近的一艘朴家战舰,把上面的船长叫了跟前,递给他了一个木匣子,“把这个给你们大公子拿回去。”
  船长自然认识钱铜,今日若非她及时赶来,朴家即便没葬送在大海,此时也被打成了伤残,逼回到了岛上。
  船长问道:“钱娘子,不亲自去见公子?”
  钱铜是有些日子没见朴大公子了,上次临别时,他一脸哀痛,彷佛打定了主意,要一个人去赴死。
  这回没赴死成功,不知道是什么心里。来都来了,她确实应该过去打声招呼。
  可...
  钱铜回头看了一眼蒙青。
  蒙青上前一步。
  强硬的态度摆明了此事没得商量。
  从扬州出发前,宋允执便当着她的面,一字一句清楚地交代了蒙青,“不可以让夫人去见朴承禹,迫不得已要去,你去。”
  钱铜:.....
  算了。
  钱铜笑了笑,与那位船长道:“我还要赶着去登州,就不打扰大公子了。”
  ——
  朴承禹接到那个木匣子时,钱铜的船只已经离开了那片海域。
  听说她没来,朴大公子眼底溢出了一抹失望,轻声问道:“她走了?”
  “走了。”船长道:“她让属下把匣子给公子,还说...”
  “还说什么?”朴大公子追问。
  那船长一天一夜没合过眼,脑子浑浑噩噩,知道事关重要,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努力保持清醒,去回忆钱娘子的话。
  他的嗓音生硬,彷佛在诵书,照着钱铜说的念:“他从未在阴沟里爬行过,走的路从始至终便是阳关大道。你与大公子说,我已经看到了深海里的日出,很漂亮,望大公子此后,向阳而生。”
  对,一字不差。
  他总算完整地传达了。
  朴大公子半晌没反应,船长觉得自己很快要倒下去了,没时间等他磨蹭,催道:“公子快看看,里面是什么?”
  朴大公子这才打开了木匣子。
  里面是一张锦书。
  展开后,‘任命书’三个大字,和下方那枚鲜红的官印格外显眼。
  周围几人都不认识字,唯有大公子和阿圆认识,船长凑过去,不敢问大公子,便去戳阿圆问:“写了什么?”
  阿圆看完锦书上的内容后,已经开始抹泪了,咽哽道:“咱们有名字了。”
  “什么意思?”船长急得挠腮。
  阿圆看了一眼身旁神色僵硬,沉默不语的朴大公子,替他公布了锦书上的消息,“咱们往后就叫宁海军,黄海的第一支朝廷护卫军,公子被任命为宁海军都统制。”
  船长一怔,“当真?!”
  疲惫的脑子一受刺激,想清醒也不行了,船长直接倒在了甲板上,昏睡了过去。
  “早说了让你去歇息,你非得要看个明白...”身旁另一位船长忙把人抬了起来,差使两名小兵把人送去船舱内,自己实则也有些晕头转向,一时没明白是什么情况,问朴大公子,“公子,朝廷不杀咱们了?”
  朴大公子已迟迟没动了。
  阿圆察觉出了异常,起初还以为他在为锦书上的内容而震撼,凑过去正欲唤他,便发现匣子内还有一张信纸。
  大公子一直盯着的,便是那张信纸,信纸展开铺在木匣子底部,上面赫然写着一行字:
  ——钱铜不需要拯救,钱铜也能拯救他人。
  第113章
  当年钱铜性子倔,被老夫人惩罚后不服气,曾问过朴大公子:“明夷,你说咱们这样的商户,最后会是什么下场?为商者无权无势,赚再多的钱又能如何?钱多招妒的道理老夫人不懂?总有一天会有人上门来抢,既然如此,与其每日过得心惊胆战,为何又要白忙乎?少赚点不就行了...”
  大公子笑话她,“你钱不多,就没有人想来抢了?”
  钱铜愣了愣,觉得他说的很对,“也是。”
  “这一回我站老夫人。”朴大公子隔着屏风等她上好药,柔声道:“想得长远没错,可你想得太悲观,若眼下不努力,如何能保证今日的繁华能延续下去?富商招妒,平民家族便不惹贼了?穷人惹祸惹灾的几率更大,不能因为自己的预知,去对未曾发生的事情做定论,人生在世,切记透支焦虑,前行之路,唯有问心无愧...”
  那时候的朴大公子思想开阔,钱铜听得入神,忘记了背上的鞭伤,看向屏风后的人,与他道:“是我思想有问题,以后就靠大公子时不时来拯救一二。”
  “好。”朴承禹应下了。
  几年过去,听了这番话的人记在了心里,可说这话的人却忘记了。
  如今需要拯救的那个人不再是她钱铜,而是许过承诺的朴承禹。
  “公子...”阿圆正看着那张纸,心头想着到底是什么意思,突然见一滴水珠落下,把那纸张晕出了一圈水印来,心头一愣,抬头看向朴承禹。
  朴承禹也已经两日没睡了,面色憔悴,唇瓣都发白了,此时眼眶内布满了血丝,五指捏着那木匣子,捏得指关节泛青。
  未知明日事,何必要悲观...
  阿圆看出了他的难受,劝慰道:“公子,以后会好起来的...”
  ——
  钱铜自然不知道自己的那一行字,会击中朴承禹的心灵,令其悲痛垂泪。
  在黄海救完大公子后,钱铜便带着自己的战舰赶往登州。
  朝廷的那几艘官船,她留给了朴承禹,将来他便是这片海域的宁海军的统制官,所有船只都会听他的差遣。
  高丽与倭寇此次之所以如此猖狂,便是知道朝廷与朴家闹翻,想趁内乱攻入大虞,今日这场战役之后,海寇至少会安宁几个月,足够朴家整顿伤残,休养生息,重振旗鼓。
  半月后钱铜到达了登州。
  朴家与朝廷在黄海联手击退了高丽和海寇的消息,还没那么快传到登州,得知钱铜带着朝廷的战舰驶来了登州,胡人便找上刘黑将。
  与当初高丽人蛊惑朴承禹一般,威逼利诱,想要策反刘黑将。
  朴家的主子死了,朴家被朝廷抄没,刘黑将一行被困在海上两个月,似乎已经达到了极限,态度不再如往日那般强硬,在胡人第三次派人前来说服时,刘黑将终于答应了对方的条件,朴家的船只撤离出了防线,慢慢地与胡人靠拢,然而就在与胡人接触的一瞬,刘黑将突然抽出了腰带的弯刀,一把割了对方的喉咙。
  没等胡人反应过来,潜伏在朴家船只上的钱三公子钱章煦,便射出了战火的第一箭。
  前几日钱家与朴家在海面上还打得不可开交,且钱家七娘子借朝廷之手杀了朴家一家子,如此血海深仇,朴家怎可能不报?
  万没料到朴家会与朝廷联手。
  等胡人回过神,甲板上已是一片刀光剑影,立马开始反击,可朴家与钱家早就做好了准备,砍下了对方头领的头颅,挂在了船头的旗杆上,便开始急速火攻。
  “撤!撤退!”
  “上当了!他娘的,朴家人到底有没有种,这都能忍!!!”
  ......
  在春季得知朝廷要来收复扬州时,胡人便生出了趁火打劫的心思,等到朴家杀了钱家,再撤出海峡线,他们便趁机调兵从登州上岸,直捣青州,抢占海州,扬州等地...
  相反若是朴家被钱家所杀,他们再当一回黄雀,同样能夺回登州的海峡线,攻入大虞境地。
  是以,他们的目的是为捡现成的便宜,这几个月便派了一些小兵小将时不时过来骚扰一下,试探一二,并没有完全做好开战的准备。
  突然被朝廷和朴家人联手打,胡人唯有落荒而逃。
  起初胡人以为朴家和钱家人只是想把自己赶回领地,可见到对方的战舰追在身后,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方才意识到不对。
  等到胡人回过神,由钱铜带领的朝廷战舰已行驶到了跟前。
  胡人恍悟,中计了。
  不是他们要先攻占青州,而是大虞的水军要登胡人的国土。
  “备战!”
  “敌军来了!大虞要打过来了!”
  “发信号弹...”
  胡人信号弹升空的同时,大虞的炮火也对准了胡人的军舰,震天雷之后,弓弩,火船轮番攻击...
  ——
  京城
  “只见黑烟翻滚,火铳齐射,爆鸣与弓弦震响了整条海峡线,战事烽烟骤起,那叫一个激烈,登州外海已成了修罗杀场,咱们大虞的水军,以势不可挡之力,一路追赶至胡人的海域...”说书的突然停了下来,“我先喝口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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