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几面上的卷宗,被整理得整整齐齐,放置于一旁,而几面的正中央摆着一张白纸,赫然醒目。
宋允执走过去,扫了一眼纸张上的几个大字。
——我去看热闹,世子先歇息。
落笔:铜儿。
她能乖乖待在他身边,便不叫钱铜。
宋允执没什么意外,但气息没能稳住,手中的布巾“啪嗒——”一下,扔在了那张纸上,盖住了那行字。
她倒是忙得很。
——
钱铜此时已经在马背上。
她计划了那么久,今夜平昌王和朴家家主好不容易咬上,不去看看岂不是一辈子的遗憾。
扬州到林州不到两个时辰,她与扶茵两人快马加鞭,于半夜达到了林州城门外的一片林子后,减慢速度,悄悄潜入夜色中。
平昌王的兵马本欲在林州城内设埋伏,来一个瓮中捉鳖,但没料到朴三公子提前于朴家家主报信,绕开了林州城。
计谋落空,平昌王的人马便从林州追出来,把朴怀朗堵在了淮河边上。
后有虎,朴怀朗不敢冒然渡河,只能转身与平昌王对上,双方从傍晚僵持到了深夜,都恨不得砍了对方的头颅,但又顾虑彼此都有把柄在对方手中,不愿意成为先撕破脸的那一个。
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双方的使者来回跑了三趟后,两位曾经的盟友终于决定赌一把,面对面商谈。
怕对方使诈,平昌王与自己的几个儿子交代道:“若有异动,必先割下朴怀朗的脑袋,决不能让其抵达扬州。”
平昌王有五个儿子,然而江宁就那么大的地方,一人分一杯羹,又能分到多少?为了争夺家产,暗中较劲,都恨不得在这一场绞杀中,立下功劳,继承家业。
五个儿子隐藏在林子中,手中的弓箭拉满,虎视眈眈地盯着前方火把移来的方向。
朴怀朗深知他平昌王是什么样的人,也做好了准备。
悄悄令三公子潜到渡口,若对方交起手来,便让三公子带着大夫人临死时手中的那张纸条,先回扬州找宋世子报案。
先下手为强。
走最后一条路,投靠朝廷。
很快昔日的兄弟两人相见,朴家家主坐于马背上,一脸痛心,问道:“王爷这是何意?”
平昌王最讨厌朴家这副两面三刀的嘴脸,朴夫人能知道的事情,他朴怀朗不知?“朴兄问本王,本王还想问朴兄,本王割爱把小女许配于你朴家,朴兄又是如何相待本王的?”
平昌王道:“朴兄的夫人杀了我王妃,还要取我小女的命,不知朴兄可知?”
朴怀朗已经听三公子说了,当然知道,但他不能承认,恭敬地道:“王爷,此事绝无可能,我已听家中小儿禀报了那夜经过,其中必有误会,本次我回来,便是与王爷解释清楚,当面赔罪,待误会解开,咱们两家的婚约依旧作数...”
黑暗中躲在树后的鸣凤忍不住“呸——”了一声,转头看向正举着弓弩的蓝翊之。
她被朴大夫人的人追杀,一身重伤,在床上躺了两日才能下地。又得知母妃也死在了朴家大夫人手里后,鸣凤即刻赶去了扬州。
可惜朴大夫人死了。
她杀不了朴家大夫人,但还有朴家人还活着。酿成这一场惨剧的罪魁祸首,便是他朴家家主朴怀朗。
“拿稳了。”鸣凤见蓝翊之额头冒汗,手也在打颤,命令道:“珍惜本郡主给你磨练的机会,待会儿打起来,记得本郡主说的话,对准朴怀朗的脑袋,一箭崩了...”
“咔——”弓弩被转动的扩声还未消失,耳边便是一道带着嗡鸣,利箭破空的尖锐声。
剑拔弩张,岌岌可危的一丝宁静被割断。
“王爷便是如此容不得我朴家!”
“保护王爷!”
......
密密麻麻的羽箭飞过来的一瞬间,鸣凤一把将身旁还在发愣的蓝翊之扑倒,大骂:“你个白痴,你是故意的吗,我叫你射了吗?”
“我,我控制不住...”
鸣凤气得扬起巴掌,朝他的脑袋要挥过去,见他双袖掩面,害怕的无辜样,到底没能下得去手,提溜着他的衣领,往外拖拽,“还不快跑,等死吗?”
两方人马僵持了几个时辰,终于大打出手。
三公子见到火光烧起来的一瞬,心中紧绷的那根弦便断了,即刻催促底下的人,“走,渡河!”
平昌王的人被朴怀朗牵住,暂且还未发现这一处,一行人悄然无声地渡到了河水中央,突然一枚信号弹升上夜空,光亮犹如白昼,把河面上的船只照得清清楚楚。
平昌王的人这才留意到朴家的人正在渡河,忙将战火对准了河面,誓要将朴怀朗一家子,斩尽于江河这边。
钱铜坐在马背上,看着原本宁静的河面成了一锅火煮热汤,方才与扶茵道:“走,救人!”
——
钱铜于黎明时,从淮河下游捞起了朴家三公子。
朴三公子呛了水,昏过去了一阵,等想来睁开眼睛,见到钱铜时,愣了愣,慌忙拉好身上的衣衫,问道:“铜姐姐,你,你怎么在这儿?”
钱铜没回答他,问道:“你兄长呢?”
朴三公子便明白她为何在此了,应该是听说了王爷和朴家打了起来,担心兄长的安危而来,朴三公子道:“兄长去了黄海。”
兄长从知州府出来的那一日,便毫无留念地回到了海上。
临走时,三公子听兄长的人来报,海峡线也开始不安宁了,茶叶被管制后,海盗猖狂,欲要从扬州登陆上岸。
三公子很绝望。
不明白朴家作为商户守了海峡线几十年,一心为国为民,寸土不让,为何还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但这些他问钱铜,也没用,低落地道:“多谢铜姐姐,你又救了我一命。”
朴家和平昌王的人马还在打。
钱铜带他上了马匹,赶去最近的镇子。
三公子换上了干爽的衣衫,喝了姜汤,没有忘记父亲交代他的事,他虽没有见到宋世子,但铜姐姐不久之后便会嫁给他,找她也是一样。
三公子把那张纸条的消息告诉了钱铜,“平昌王为掩盖五年前的真相,想灭口,我朴家走到今日,也没什么好害怕的,家父令我与宋世子带信,朴家愿意配合朝廷彻查。”
钱铜在第二日的傍晚见到了朴家家主朴怀朗。
从邓州出来,他人还没到扬州,便被平昌王找上门,堵在林州火拼,打了一天一夜,双方都没讨到好。
平昌王死了三个儿子,受了一箭,而他朴怀朗的兵力大多数也被平昌王留在了对岸,只余下一支二十余人的精兵冲出重围。
得知三公子被钱铜所救,朴家家主很快找上了门。
最初听到钱铜的名字,朴家家主还愣了愣,钱铜是谁?被告之是当初那个要与他大儿子私奔的钱家七娘子,朴怀朗便有了几分印象。
记忆中,对方还是个黄毛丫头。
倒是钱家,在这一场变故之中毫发无伤,连他朴家都难逃一劫,钱家不仅安然无恙,还攀上了朝廷命官宋世子,让其甘愿明媒正娶。
是以,朴怀朗见到钱铜时,好生端详了一阵。
长得确实好看,否则也不会让他的大儿子魂牵梦绕,被迷昏头,求着老祖宗迁出了朴家家谱,单独立户。
可好看的小娘子实在太多,能让宋允执那等天之骄子,不顾身份悬殊决议娶她,绝非只是外貌那般简单。
朴怀朗那一眼审视得有些长,他常年在海上扎根,与胡人打交道,身上不免散出几分煞气,气势可比肩朝廷的老将,换做旁的小娘子,只怕早就垂下头退避三舍,对面的钱铜却大大方方冲他一笑,热情地招呼道:“朴伯伯安,好些年没见了,朴伯伯身子还是那般硬朗,雄姿不减当年。”
钱家大房一死,钱家几乎没有了儿郎,余下一堆的小娘子,能成什么气候。
朴怀朗有些意外,钱家竟然出了一个如此有魄力的七娘子。
“你就是钱铜?”朴怀朗压下心中疑虑,也冲她勉强笑了笑,问道:“是你救了我儿?”
“举手之劳,朴伯伯不必记在心上。岳格”钱铜解释道:“宴席那日晚辈也在,大夫人与王爷起了误会,没料到在牢狱内惨遭其毒手,听说大公子和三公子来了林州,晚辈不放心,赶过来瞧瞧。钱朴两家同为商,大伯在世之时,与朴伯伯关系素来交好,有什么需要帮忙之处,朴伯伯尽管开口。”
第87章
钱家与朴家早年确实交好,但也仅是利益相关,没有她说得那般出生入死。
朴家如今是什么局面?与唯一的靠山平昌王闹翻,又三番两次刺杀朝廷命官,可以说如今的朴家身处悬崖,几乎要到了孤立无援,人人喊打的地步。
她钱家既然攀上了宋世子,没有理由来沾上朴家这一趟浑水。
若说是因为他那大儿子,让她钱家七娘子念念不忘,以此来相助,朴怀朗能在乱世之中为朴家杀出一条前程大路,便并非乃大夫人和三夫人那般存着妇人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