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她说的头头是道,可沈澈越听越觉得她目的不纯。
他在钱家待的日子没有宋允执久,尚还未真正见识过她的奸诈,宋允执却是亲身经历过,要他相信她,除非他不长记性。
钱铜叹息了一声,似乎对他们的不信任,很是伤心无奈,抬头看向几人身后,突然摇头道:“我说什么来着,看吧,真追上来了...”
她话音刚落,宋允执和沈澈便察觉到了背后袭来的杀气。
漆黑的夜空之下,来者有五六人,身着同样的黑衣,手执利刃,从屋檐上方疾奔而来。
宋允执面色微冷,无心再与她玩笑,藏在黑暗中的暗卫头一波迎上,一瞬间僻静的巷子刀光剑影,对方明显是冲着朴承君而来,不与宋允执的人恋战,只找准空隙,向朴二的位置靠近。
宋允执看出了对方的意图,手中长剑封喉,拦住了对方的去路。
对方似是一名女子,身法极为灵活,不与宋允执硬碰硬,敏捷的从他剑招之下躲过,急速往前窜去。
宋允执转身,剑尖划破了她的小腿,她彷佛感觉不到痛,用尽全力直奔着目标而去。
宋允执眼眸一厉,不再打算留活口,长剑刺向她的后背,正欲下死手之时,突然听到一声,“昀稹,救我!”
那嗓音像是一道魔咒,把他的目光瞬间牵引过去,只见视线内适才还极为嚣张的少女,此时被一位黑衣人,拿刀锁住了脖子。
宋允执手中的长剑一顿,片刻的失神,他剑下的女贼已捡回了一条命。
宋允执没再追,站直了身子,剑尖垂地,看着对面被黑衣人挟持的少女,她手中的火把落在了脚边,火焰的光芒从她面上褪去,燎在她裙摆边缘,那张脸变得朦朦胧胧。
沈澈也看到了,下意识地从宋允执喊:“别管她,她...”
他想说,她那么能耐,就凭她最初射过来的那一箭,也绝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有的是办法脱困。
眼下把朴二带回去要紧。
他还没说完,对面的少女便喊话道:“世子不用管我,快带朴承君走,此人作恶多端,世子定要将其正法,为卢家满门雪恨,还我钱家一个公道,只要世子能替民女洗清冤屈,民女即便到了黄泉底下,也会感激世子的。”
刀剑中,那嗓音婉转悲切。
沈澈:......
何为妖女?
何为红颜祸水?
他几乎不用去想,也知道宋世子会如何选。
果然宋世子一步一步朝她靠近,回了她一声,“死不了。”在少女缄默之际,又与挟持她的人道:“放开她,我饶你不死。”
他长剑下沾着血,有一部分已凝固,乃朴二的,刚沾上的是适才那名女子腿上的。
他不像旁的刺客那般,杀人前先造势,宋世子剑起剑落,干脆利落,身上没有半点杀气,却能让人望之胆寒,挟持钱铜的人似乎察觉出了他不好惹,手中的剑抖了抖,粗着嗓音道:“别过来,否则我杀了她...”
宋允执继续往前。
黑衣人开始逼着钱铜往后退。
钱铜今夜不太走运,她正好立在唯一一块断崖处,断崖有五层楼高,底下乃滔滔江河,水流湍急。
宋允执看到她被拽至断崖边缘的那一刻,便停了脚步。
他身后的沈澈早已拉上了弓箭,悄声对准黑衣人的脑袋。
宋允执手上的一枚暗器,几乎与沈澈弓上的利箭同时划破夜风,站在断崖边缘的钱铜也在此时找准了时机,突然推开身旁的黑衣人,这一用力,她没站稳,脚下一滑,整个身子往后倒去,而被她推开的黑衣人,巧妙地躲过了一枚暗器与一只冷箭,无意中捡回了一条命,一瞬逃窜,隐去一旁的吊楼内。
沈澈很想骂一句蠢货。
“昀稹!”少女的身子往后倾倒,吓得嗓音都变了,“救我...”
沈澈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动什么?她不动能掉下去吗?!
然而来不及了,那个蠢货此时摇摇欲坠,眼巴巴地望着宋世子,指望着他去救人。
钱铜脚下的落石彻底滑下,她身子朝下倒去,眸子所及之处,立在离她十步之遥的宋世子终于动了,身后是深不见底地黑夜,凉风浸过她的脊梁,可她看到的却是眼前携着光亮朝她扑来的青年。
他说:不可借我势,行打压之举。
他又说:我就在那,你为何不用?
真是个矛盾的世子爷。
可就是这样的宋世子,格外地光彩夺目,她的人生中从未见过像他那样说一不二的正派之人,尽管她做了那么多伤害他的事,可一个因盟约得来的婚约,便把他套住了。
她是他未婚妻,他觉得有了责任,他要对她负责。
是以,他想拯救她,改变她。
可这世上最可笑的就是,自不量力地想要去改变一个人,她活了二十年了,在鱼龙混杂之中苟活之今,她邪恶的本性,早就渗透了骨髓。
他要如何改变?
当她的腰被搂住的一瞬,钱铜嗅着他身上的清冽冷意,也免不得轻叹一声,“宋世子啊,我该怎么说你好呢。”
宋允执并没看见在他跳下去救人的一瞬,沈澈与暗卫被他的行为牵动了注意力,不过刹那之间,对方便趁机把朴二公子带走了。
他没看到那一幕,但当他发现两人坠落的地方并非乃湍急的江河,而是一个搭建在断崖之下的看台,且上面还铺满了软软的干草之后,他面上的担忧之色,变成了顷刻的茫然。
很快,一切都想明白了。
他抬眸看着被他护在怀里的少女,她也正静静地看着他,双手攀附在他身上,享受着他的保护和怀中的温暖,活像一只夺人心魂的妖孽。
宋允执并非没有经历过挫折。
十六岁他上战场,第一次看见前一日还与他说笑的将士,死在他的眼底下,他也痛过,他以为人悲痛的感受应该是一样的,此时才发现,不一样,心口的酸胀无处发泄,他又痛又恨,五指掐住了她的肩膀,哑声问她:“为何?”
钱铜不吱声,看他眼里的痛苦一点点蔓延上来,也很心疼。
宋允执质问道:“那些根本不是朴家人,是你的人对不对?”
“世子很聪明。”钱铜趴在他身上,想的却不是此事,她看着他盛怒的一双眼眸,低声道:“不管世子信不信,我还是头一次遇到为了我,奋不顾身之人。”
她今夜在赌。
并非今夜,她在宋世子身上一直在赌,一赌一个准,没有输过一场。
不是他的本事不如她,而是宋世子光明磊落,永远不会用骗人感情的伎俩。
这样的人很难赢啊。
宋允执不想听她再说一句,翻身将其摁在身下,微光中他瞳仁里的火焰恨不得将她烧起来,“你劫了朴二公子,到底意欲何为?”
钱铜心道,宋世子还是太心软了,擒住她肩膀的手劲,比起在海上那阵轻了许多,她迎头道:“他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官府手里。”
荒唐!
宋允执道:“他若不死在官府手里,不认罪,不伏法,卢家被灭满门的案子如何了结,你钱七娘子又如何洗去冤情!”
钱铜心口莫名一酸。
她就知道,他是想还给她一个清白。
将来的世子妃,可以是商户,也可以耍一点小聪明,偶尔有点坏心思,但绝对不能沾上命案。
朴二今夜一旦从官府手中逃出去,再擒便会难上加难,朴家绝不会认下这桩罪孽,尽管宋世子知道钱家是被冤枉的,凶手是朴家,然而没有证据证词,众人所看到的是钱家与卢家结怨,钱七娘子闯入了卢家府邸,满身血污出来。
钱铜解释道:“只是缓一段日子,没说不找朴二算账,朴二我有用,为能完成大计,我暂且受些冤枉也无妨。”
宋允执不知道她又谋生出了什么大计,但与钱家的前途断然脱不了干系,她的眼里利益大过于一切,甚至连名声都可以不要。
宋允执冷笑一声,讥讽道:“七娘子想得开,可我宋某,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真凶,你的人今夜劫走了朝堂嫌犯,我不知你会将其藏在哪里,用于何处,想来你也不会说,我自会查,若下次遇上,宋某决不轻饶,阻拦朝廷办案,格杀勿论。”
“你不问,怎么知道我不说?”钱铜专挑世子话里的缝隙攻击,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自己的打算:“我要把他送给一个人。”
宋允执眼皮一跳。
上一刻还温柔的小娘子,嗓音一变,喊声道:“朴二不是想给我找麻烦吗,我要让他加倍奉还,尝尝被人践踏的滋味,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昀稹,世上其实也有人,不在乎名声的。”她嗓音陡然一轻,望着上方的青年,轻声道:“只要站在上面的人,如世子这般干净,就足够了。”
第55章
宋允执在那时候的理解是,她是商户,还没有达到去追求名声的地位,更在乎的是个人私仇,图的是一时爽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