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者更简单,就像看到路边的石子硌脚,便下意识地踢开;看到树枝挡道,便随手拨到一旁。没有慷慨激昂的正义感,没有自我感动的牺牲精神,纯粹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反应。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看过的武侠片,那些侠客们行侠仗义时也从不多想。刀光剑影间,救人就是救人,哪需要什么大道理?
  她忍不住反问五条悟:“那五条老师,你为什么救人呢?”
  “可能弱者哭哭啼啼的样子很烦,但让那些垃圾咒灵得意会更烦人吧。”五条悟看着她,毫不波澜地道:“动机?那种东西重要吗?如果每件事都要想得那么复杂,人类早就完蛋了吧。”
  江訫月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脸上。
  真是矛盾啊。
  这个站在咒术界顶点的男人厌恶被“强者必须保护弱者”的道德枷锁束缚,却在每一个生死关头都站在最前方。
  祓除咒灵,保护弱者,十年如一日,从不懈怠。可当你靠近他,试图感受这份善意的温度时,却会发现他的本质并非温暖,而是一种近乎冷酷的纯粹。
  “弱者哭哭啼啼的样子很烦。”他说这话时,语气轻飘飘的,不带任何情绪。不是抱怨,也不是自嘲,只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感动,也不认为自己是在行善。他只是想这么做,并且能做到。仅此而已。
  最令人震撼的是,这种纯粹的自由意志,反而造就了最坚定的守护。因为他的善举不是被迫的,不是权衡后的,而是彻底自主的选择。
  就像他每天只睡三小时,不是出于苦修式的自我惩罚,仅仅因为“这样效率最高”。
  这才是真正至纯至善吧。没有口号,没有自我感动,甚至没有“善”的概念。他的行动纯粹得干净利落,不掺杂任何杂质。
  江訫月忽然明白了,五条悟的“善”之所以无法被模仿,正是因为它根本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善”,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近乎傲慢的“理所当然”。
  他的善意却比任何热血沸腾的誓言都更可靠。就像他说的,“动机?那种东西重要吗?”
  或许,真正的强大不在于力量本身,而在于能够完全按照自己的意志行动,不受任何束缚,也不被任何定义框住。
  五条悟的“善”之所以纯粹,恰恰是因为他从未觉得自己在“行善”。他只是随心所欲地活着,而他的“随心所欲”,恰好让这个世界变得稍微好了一点。
  原来,真正的至善,从来都不是刻意歌颂出来的。
  江訫月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盯着五条悟的侧脸看了半晌,终于还是没忍住:“动机不重要,那你还问我?”
  这话问的没有一点阴阳,纯粹是她真的想不明白。
  你都说了,动机不重要,干嘛又好奇我的动机呢。
  我就不能像你一样,也是心之所向呢?
  她在心里想。
  “啊,被将了一军呢。”五条悟听到她的问题,轻飘飘地说,声音却带了点笑。
  他顿了顿,接着慢条斯理地道:“人类总喜欢给所有事情都找个理由,可有些事,问为什么本身就是多余的,就像你明明第一时间答不上来,可我还是想逗你回答,大概是因为看你纠结的样子,还挺有意思的吧。”
  有意思?
  哪里有意思了。
  “如果您真的想知道我为什么救她。”江訫月沉默片刻,慢吞吞地道,“就像看到蚂蚁快被水淹了,随手捡片树叶给它当船?而且看着它们顺利爬上去的时候,心里还会偷偷开心一下。”
  说完她自己都笑了。这比喻太幼稚,可偏偏就是最真实的答案。就像小孩子解释为什么要扶起摔倒的小伙伴时,只会眨着眼睛说“因为他会疼啊”那样简单。
  “不错的回答。”五条悟看了她好半天,难得给出了直白的称赞。
  他说着,突然伸手点了点她放在桌上的手机,“库洛米?没想到你喜欢三丽鸥。”
  江訫月低头看向自己印着库洛米图案的手机壳,那个戴着骷髅头套的小恶魔正歪着头,一脸傲娇地抱着紫色小星星。
  “很适合你。”五条悟挑眉,“表面是个咒灵,其实是个会偷偷给流浪猫喂食的软心肠。”
  他的声音带着惯有的轻快,却在尾音处微妙地沉了下来,他突然话锋一转:“美子啊,我有时候甚至在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个咒灵?”
  【系统警报:人设崩坏风险激增!检测到宿主存在身份暴露倾向,请宿主保持好咒灵人设,否则开启强制退场程序。】
  江訫月的心一跳。
  小说里不都是这样吗?要么拿个恶毒女配系统,逼着宿主作天作地;要么就是什么白月光系统,要求宿主维持人淡如菊的人设。而她更倒霉,摊上个咒灵系统。
  太恶毒了。
  左右为难。
  江訫月不能说实话,却又不能刻意回避,只能微妙地假设。将问题抛回给对方:“五条老师,假如我不是咒灵呢?”
  “假设最没意思了。毕竟真相这种东西,迟早会自己跳出来的,不是吗?”五条悟突然笑出声来,方才凝重的气氛瞬间被打破,仿佛从未存在过。只有他轻快的笑声在空气中跳跃。
  可是怎么看,都不像是开开心心地在笑,让人觉得发麻,瘆得慌。
  “那我真希望自己是个人呢。至少不会总是带着这样冷冰冰的体温吧。”她垂下眼睫,故意把话说得模棱两可,又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怅然。这应该不算暴露身份,毕竟咒灵也会向往人类的温度。
  系统在脑海里安静如鸡,看来是默许了这种擦边球的说法。江訫月在心底松了口气,又觉得有些可笑。大多数时候,她都觉得自己还能继续这样苟下去,或者至少能苟一阵。
  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这是她的人生信条。能苟一天是一天,实在苟不下去了,那就换个姿势继续苟。
  听她这么说,五条悟不带情绪地又笑了一下:“好了美子,今天辛苦了,去休息吧。”
  可是当天夜里,江訫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月光透过纱帘在房间里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睁着酸涩的双眼,怔怔地望着天花板上摇曳的树影。
  她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闷声抱怨:狗系统整天就知道威胁我,有本事你倒是给点有用的提示啊!
  【建议宿主保持冷静,情绪波动过大会影响咒力稳定性】
  江訫月:赶紧滚,有多远滚多远!
  她深吸一口气,掀开被子坐起身
  “算了,去喝点水吧。”
  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月光透过窗户洒落,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轻手轻脚地走着,生怕吵醒谁似的,不过以她对五条悟的了解,估计他可能还没睡觉,依旧在熬夜工作。
  果然,她刚触到厨房的门把手,就听见里面就传来冰箱门开合的轻响。
  她犹豫了一下,缓缓推开门。
  五条悟背对着她站在冰箱前,月光与冰箱的冷光交织在他身上,勾勒出修长的剪影。他穿着宽松的黑色真丝家居服,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处,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睡不着?”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深夜电台里偶然飘出的背景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倦意和平静。
  “嗯。”她应了一声,站在门口没动。
  五条悟转过身,手里晃着一盒牛奶。月光描摹着他完美的下颌线:“喝吗?”
  江訫月眨眨眼睛,今天的月光也挺应景,落在他的身上,整个人像是被笼在一层薄雾里,明明就站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却隔着一整个飘雪的冬夜,看得见,却永远触不到温度。
  “嗯。”她又应了一声。
  五条悟转身从橱柜里拿出一个玻璃杯,倒了半杯牛奶,然后递给她。
  “谢谢!”江訫月接过牛奶就喝,一边喝一边含糊地说:“老师怎么还不睡?”
  五条悟注视着她喝牛奶,牵了牵嘴角:“一会就睡了。”
  “哦。”
  突然有些冷场,江訫月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来是什么。
  如果是平时的五条悟,这会儿早就该调侃她了,什么“美子是不是想我了”或者“半夜偷偷来找老师有什么事”。可此刻
  ,他只是安静地立在月光与阴影的交界处,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
  那感觉说不出来的怪,就像潮水退去后露出的礁石,冰冷而真实。
  那种平静不是疏离,而是某种更为可怕的,回归常态的疏淡。仿佛他们之间本就该是这样,客套而克制。
  江訫月只想赶紧走,溜之大吉,她默默地将杯子清洗干净,放在料理台上。
  “五条老师,那我先去休息了。”她正打算回房间里。
  “美子。”
  五条悟突然的呼唤让她脚步一顿。她困惑地回过头,看见他依然站在那片月光里。
  “明天要上课,记得早点起。”他这次倒是笑了,又是那熟悉的笑容挂在他的唇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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