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穿着寝衣的陈白安散着头发,举着蜡烛,昏暗的烛火衬得她的皮肤细腻,眼里发亮。
眼神发亮的陈白安拉着杜循起来,说:
“走,我带你去看那个瞎子。”
第7章 平生相见即眉开(6)
话说拉着人出去看什么瞎子倒也罢了,把人往房顶上拉是怎么回事?
杜循不会武功,又不太敢爬梯子,靠着陈白安揽着她的腰才很快地上了房顶。
她坐在屋顶上以后就不敢动弹,而陈白安还偏生要逗她,说今晚的月色很美,你怎么不抬头看看?
“我怕。”杜循老老实实地承认。
“怕什么,”陈白安一面这么说着,一面指着院子外面,“你看,那就是那个瞎子。”
借着月色,杜循第一次看见了那个瞎子的模样。
那是一个约莫有三十来岁的男人,据说谁都不知道他真实的姓名是什么。
他弓着背,扶着一根拐杖颤颤巍巍地走着。要是在白日的街头看见这种人,大概也没什么稀奇的,但是夜里看见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背着大包袱,慢慢地走的人,就让人很是好奇了。
“你看见他的包袱了吗?这就是他今晚偷过来的东西。”
杜循听了陈白安的话,一时佩服她的胆量——她居然敢和这种贼住在同一座山上。
然而陈白安的确是毫不害怕的样子,两人静默着看那个佝偻的身影渐渐远去,最后陈白安出声道:
“若不让你看看,你夜里就会老是疑神疑鬼,想东想西的,看了,就知道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也就不会怕了。”
杜循揉着自己的眉心:“你就为了这个,拉我大晚上坐屋顶上?”
“嗯。”
陈白安说完这句话后,补了一句:
“还想给你治病,月色,有利于人养病。”
这个人啊,又是把药当糖吃,又是拿月色治病——简直就是满嘴瞎说了。
“你又在杜撰了。”
“这个真不是,”陈白安笑道,“我父亲死的时候,我和母亲守着他的尸体捱了一夜。我娘看着晚上的月亮啊,看着看着就笑起来了,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跟着笑。第二天早上,我们忽然谁都不哭了。我想问,大约是月亮让我和我娘治好了总是哭的毛病吧。”
杜循不说话了。
她伸出手,握住陈白安的。
陈白安回握住她的,许久后说:“还是回去吧,我们……好好睡一觉。”
在此后的日子里,杜循睡得很安稳,而且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还能帮陈白安做一些事情。
以前被关在院子里的时候,仆人们待杜循并不是很好,杜循名义上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但实际上并没有做到养尊处优,有时还得看仆人们的脸色。
早起后杜循会帮着喂鸡,后来她抓芦花鸡的手法已经比陈白安还要老练。吃过饭后,陈白安去采药草,她时不时地会跟着去,有时听见狼叫,陈白安就安慰她,让她不要太慌张。
“这是咱们家的狼,当初是它把你给背回来的。”
后来杜循便亲眼看见那狼。对方倒是害羞,只露了一面后就返身回去,不肯再出来。
陈白安还会嘱咐杜循,让她不要往别的林子里随便乱走,说有的林子里面还有着无人给收尸的尸体,有些可怕。
两人在山间呆得累了,偶尔会采些野果子什么的吃。彼此依偎着坐在山泉跟前,刚开始的时候是杜循老先昏睡过去,到了后面,变成了陈白安先累得睡过去,杜循就把她的脑袋放在自己的腿上,坐在那儿看山间的林木出神。
等到了下午,两人如果还有余力,就带上豆浆或者油条,去山下的城里给一些人看病。传说中那个根本不救人的陈白安,有时都能给别人家的猪瞧一下。
这天她们没有带着两个徒弟。
到了一户人家里以后,那个泼辣能干的女人边给她们端茶倒水,边说最近真的很不太平,夜里大家都紧锁着门,不会出来。
“怎么?真的有鬼魅?”
“这,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杜循颇感兴趣地聊起来,而陈白安有些漠不关心,只顾着去给榻上的老人把脉。
两人在城中买了两笼豆浆油条爱吃的包子,心情颇为愉快地回自己的窝。
不过刚一到半山腰,她们就停下了脚步。
因为路被很多人堵住了。
陈白安一眼望去,觉得这些人挺多,模样嘛……和当年那些啃着猪肘看她治病的人的样子差不多。
两人还没开口,为首的一个青年便向杜循抱拳道:
“杜小姐,我们知道你隐忍已经多时了,今天,我们就是来帮你报仇的!”
杜循左手提着袋子,右手握着一个包子,油腻腻的,一时间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礼才好。
第8章 平生相见即眉开(7)
杜循想了想,觉得大概是自己最近常往山下跑,叫人瞧见了,所以才招来这么一些人。
至于那些人为什么能认得出她……这就得感谢那些说媒的人了,托她们的福,她这个嫡女在这两年里倒是露面过几次,并留下一些画像。
说起来那些被介绍给她的公子们,倒是个个都很好,但是杜循没有同意任何一个。一来她并不受宠,那些冲着联姻来娶她的人娶她回去了没有作用,杜循觉得对不起人家。
二来,她实在是想象不出自己会突然和另一个人过一辈子的情景,她没有经历过,也没有人和她说过,她不懂夫妻之间的情感为何物。
关于那些人,现在的杜循谁都不认识。她在杜家的这些年里,连杜家的人都没认全,更别提这些外面的和杜家有来往的人了。
那些人见她沉默地站在那里,呆呆的,就有急性子的人扯开嗓子,说我们知道你一定很想报仇,你不用怕,有武林中的这些人为你做主。
那人的话音刚一落地,旁边的陈白安就笑了起来,她这一笑,神采像极了她当年给人塞药使坏时候的样子,看得所有人都一怔。
“她就是一被人娇生惯养长大的大小姐,什么武功也不会。你们叫她去报仇,去在仇家面前晃荡,这算什么事,嗯?”
陈白安一面这么说着,一面还把杜循拉到自己身后,而杜循很配合她,还抓紧时间把包子赶快吃掉。
这下,那些人总算注意到这个颇为清秀的小公子,当即有人嚷嚷起来,说你是什么人啊,不要来管别人的家事。
眼看着那些人吵吵闹闹的阵势越来越大,杜循按捺不住了,出声道:
“诸位,我谢过各位的好意。但是……我真的是有心无力。”
“不是,杜姑娘,你还有我们啊!”
杜循扯了一下陈白安的衣袖,径直朝前,神情有些淡漠地道:“对不住了……可是我,现在只想活命,我只是一个姑娘而已。”
杜循的反应实在不像是一个江湖中的女子该有的反应。
错愕不已的人群被迫给她让出一条路,而在她们经过时,有一男子声音很大地说: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杜姑娘,你可知道陈白安?那姑娘可是凭着一己之力弄死了杀父仇人端木……诶,疼!”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同伴给狠狠掐了一下。陈白安注意到了这点异常,顺着他尴尬的目光望去。
在人群的最外围,站着一个蒙着紫色面罩,穿着白色衣服的女孩子,看上去和她年纪差不多,不过这姑娘身上没有什么生气,她似一块儿陈年的墓碑,静静地立在那里。
呵……
陈白安有些猜到这会是什么人了。
在旁人的窃窃私语中,她们头也不回地离开。
而那些人是彻底被杜循的做法给震惊到了。
目送着陈白安与杜循走远之后,这些人骚动起来,散播着一种失望的情绪。
倒不是那种想看别人打架凑热闹没看成的那种失望,而是一种好像没得到什么东西的失望。
在这些人中,只有那个穿着白色衣服蒙着紫色面罩的姑娘保持着安静,她的目光缓缓地扫过这些人,而她看着他们,像是在看着死人一般。
最后,她仰头望向陈白安与杜循离去的方向,手指按在了自己揣着的一把匕首上。
待她回过头来时,眼中已尽是凛冽之光。
另一边。
今日陈白安和杜循没有立刻回去,因为怕被人跟上。陈白安叫了那匹野狼回去守着家,然后带着杜循钻进山里,两人玩累了,就双双躺在山泉边,吹风看天。
杜循很想问些什么,想了想后还是没有问。
后来是陈白安自己提起来的。
陈白安说:“那个什么楼主,他不给我父亲解药,是因为一念之差。我父亲和他曾经是一条路上的人,可是人到了最后终归会是有自己的想法,好在即使散了,也算是好聚好散。”
“既然是好聚好散,他为什么不肯帮你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