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季采言以前好像不这样……以前什么样来着,薄雪浓有点记不清了,她在御宁宗时总是敷衍一个是一个,注意力都没放在季采言她们这些人身上,只记得叶知妖总是少言寡语的,季采言沉稳温和,脾气跟她这种假好的人大不一样。
她的直觉告诉她,季采言是喜欢叶知妖的。
既然喜欢,那不怕被讨厌吗?
季采言还算耐得住性子的,换个人看着这成堆的纸怕是会跑,她虽叹着气,手上的动作并不慢,熟练过后还越来越快。
好不容易纸堆的小山头矮了一截,薄雪浓又从储物玉镯里拿出厚厚一叠。
季采言扶住额心:“师姐,你究竟买了多少?”
薄雪浓埋着头苦投,随口接着话:“神阁限购,我没买多少。”
窗外有细风吹进,拂过纸张发出簌簌的声响。
季采言只恨那风太轻,连几张纸都卷不走,她面色更苦了:“师姐,神阁既然限购,那就是在防着有人作假,你买这么多也只能多出来神阁允许范围的票。”
薄雪浓当然知道神阁这样的行为是在限制作假范围,不过她买都买了。
她抬抬手,一道灵诀落到了季采言嘴上:“不要吵,快点投,投完我们去找师尊。”
师尊。
薄雪浓将这两字视为心中至宝,字音从唇边滑过都不自觉地弯曲灿烂的弧度。
季采言余光触碰到薄雪浓的笑容,敏感的心弦被拽了拽,胸口感受到了细微的疼痛。
她意识微微有些飘离:“师姐,叶知妖真的没有记忆吗?”
薄雪浓忍不住拿白眼翻她:“你有完没完。”
季采言咕哝声:“没完。”
季采言需要叶知妖有记忆,那样她对叶知妖的所有谴责和谩骂才不是一场独角戏,更不会是叶知妖口中的荒唐。
她至今仍旧很生气,不气叶知妖被魔息蛊惑试图将她当作炉鼎了,还在气也只有那一声声荒唐。
季采言和薄雪浓最大的不同是她对叶知妖既没有崇拜也没有仰慕。
御宁宗这个宗门太小。
小到季家随便一个长老就能将御宁宗灭宗。
叶知妖实在是太弱。
弱到家里随随便便一个能修炼的弃子都比她厉害许多。
背负鬼月藤血脉的季采言哪怕是禁制加身的弃子,她也是来自一个比御宁宗强盛千百倍家族的贵小姐,她在季家是连修炼权都被剥夺了,可她姐姐是下一任族长,族里的人除了族长都不敢太为难她,她是被娇宠着长大的,小时候出门身边跟着的护卫最差也是金丹高阶。
季采言入内门成为叶知妖弟子的时候,叶知妖刚刚在沈烟亭的帮助下突破金丹。
当年叶知妖端坐在上首,她跪下行拜师礼,听到叶知妖说那句“从今日起你就是我徒儿了”时,季采言不仅没有归属感,甚至有点想笑,是那种带着嘲讽意味的笑。
越是接触,越是了解。
她越是轻视叶知妖。
叶知妖的毛病实在是太多了。
没什么实力还摆师尊架子,没沈烟亭厉害还真敢拿她自己当大师姐,没凤盈波的天赋还郁闷自己被小师妹超过了修为,还总在私底下偷偷埋怨沈烟亭扶持傅媪情当宗主。
没天赋没心胸。
小家子气。
刚入门的季采言常常会想,她身为鬼月藤血脉不该有个这样浑身是缺点的师尊,这也是她初入内门更愿意缠着薄雪浓的原因。
在季采言眼中她和薄雪浓才该是一路人。
同样有天赋,同样宽容大度。
后来……她渐渐发现她和薄雪浓并非同路人,她血脉被封天赋受限,真要算起来灵根也就比叶知妖强一些,叶知妖这个师尊是处处不如别人的师尊,她这个徒儿不也是处处不如别人的徒儿。
别说是跟薄雪浓比,她有时连三师妹葛凄琴都比不过。
她们合该是师徒的。
一样差劲。
季采言真正对叶知妖亲近起来倒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荷馨的加入。
荷馨是入内门的第四个弟子,当时除了年纪尚小的凤盈波,每个长老都已经有了一个弟子。
季采言理所应当地觉得荷馨该拜到凤盈波门下,抑或者傅媪情门下,奈何傅媪情修为实在是太低,凤盈波那时年纪小沉迷修炼根本无心带徒弟,荷馨也就被分到了叶知妖门下。
别人的师尊都只有一个弟子,她的师尊却有两个弟子。
这样的想法天天缠着季采言不放越演越烈,她逐渐会计较一些很奇怪的事,比如叶知妖今日摸过荷馨的头,没有摸她的。比如叶知妖今日跟荷馨说了十句话,却只跟她说了五句话。
再比如荷馨今日跟叶知妖撒娇时有亲叶知妖,她今日没有撒娇来日要补,没亲到也得补。
她和荷馨关系很好是不假,但她会计较荷馨从也只有那得到的一切。
薄雪浓猜对了。
叶知妖非要拉着她们双修时,她根本就没有忘记她身上有禁制,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不能双修,但她就是要争。
她不成。
荷馨也别想成。
叶知妖真吻上来的时候,她也没有觉得荒唐,她死死盯着叶知妖,在心中低语:“叶知妖,你只能选我,要是侥幸赢了禁制咱们就一块活,要是禁制还在我会给你挑个好坟地的。”
她秋后算账,从不提起此事是因为叶知妖自己先失忆的。
季采言气的是叶知妖杀害荷馨,气的是叶知妖打死不认,也气她拿她当炉鼎。
炉鼎是季采言最厌恶的两个字。
那是全部季家弃子的命运。
看似妻子,实则用血脉帮人提升的炉鼎。
虽然跟真正落到合欢修手里的炉鼎不同,她们不会死还拥有明面上的体面,但会永远属于别人。
家族里太多同宗亲人都是这个命运了,见得多了会觉得恶心,提起这两个字都会反胃,叶知妖选了她最厌恶的手段来对待她,让她怎么能不恨。
哪怕叶知妖是被魔息影响了,伤害也是真实存在过了。
她没想原谅叶知妖,现在会问薄雪浓也是想知道她究竟什么时候能理所应当地将恨意摆出,不想再听那一声声荒唐,更不想再听那一句句没有,她要叶知妖清醒着承受她完整的恨意。
薄雪浓和季采言对待师尊两字的态度完全是颠倒的,她猜不到季采言这些偏执阴冷的想法,她只觉得打扰她给自己投票的季采言吵闹,她将手抬了抬:“季采言安静点。”
季采言应了声,不再说话。
她对薄雪浓的敬重从不是虚情。
雅间里只剩下了笔尖在纸上勾圈和两人呼吸的声音,两人的速度很快,小山一样的册子慢慢矮了下去,这次没有再增多,在纸质册子越来越少时,窗户外跃进来两个人。
正是去给凤锦买糖葫芦的沈烟亭和叶知妖。
奇怪的是她们手中没有糖葫芦,反而是抱了一堆跟桌上册子一模一样的纸质绝色榜排行榜。
薄雪浓站了起来,往前走了两步,迎上了沈烟亭:“师尊。”
她略觉惊喜地望着沈烟亭怀中多出来的册子:“这是买给我的。”
并非疑问只是想听到沈烟亭肯定的答复,她心知肚明沈烟亭厌恶此榜,绝无可能是买给她自己的。
沈烟亭微微点头:“嗯。”
她将册子放到了桌上,那好容易消减下去的小山再次被堆砌起来。
薄雪浓是喜不能自抑,季采言是暗暗叫苦:“师伯,你怎么帮着师姐作假?”
沈烟亭知道季采言奇怪什么,她在绝大部分人眼中都是格外守规矩的人,刚刚神阁守着分阁的掌柜认出她,见她买这么多这个排行榜也是吃了一惊。
她们太明显了,明显是买来投票的。
可是这并不要紧。
其实这点册子对于排行榜的影响微乎其微,但这样做薄雪浓会很高兴。
既然是能让薄雪浓高兴的事为什么不去做呢?
总不能处处都是薄雪浓哄着她,听着她的话,而她这个做师尊的动动手就能哄哄徒儿的事都不愿意做了吧。
她的重心大概有些偏了。
本该监视薄雪浓,约束薄雪浓的她,此刻却只想薄雪浓高兴。
偏离。
但她的心愿意。
在不触碰底线的情况下,薄雪浓理该过些有欢笑的好日子。
“这点不影响。”
沈烟亭坐到了薄雪浓身侧,拿起来一支笔开始圈薄雪浓的名字。
薄雪浓在沈烟亭落座以后,立刻坐到了她的身侧,专心投票的人忽然心思忽然有些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