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没事对别人这么热情做什么?柏扶青不理解。
“点头之交,去医院看看又不费事,而且你不惊讶吗?”殷垣怪异道,“好端端的,长宁怎么突然会咬人。”
“僵尸咬人很正常。”柏扶青道,“从知道她身份起,我就猜到了。我也要和你一起去。”
他强行要跟着,殷垣只能由着他,路上还想顺路买个果篮一起带过去,被柏扶青拦下来,一本正经道:“你送他果篮还不如送他一份毛血旺呢,好歹还能补个血。”
殷垣一想,感觉还挺有道理,就打消了买果篮的想法。
他此刻忘了上次被他送给病人的果篮都被柏扶青顺回了家,柏扶青倒不是稀罕一个小小果篮,就是不喜欢殷垣把注意力多分给别人。
见目的达到了,柏扶青便心安理得跟着殷垣两手空空来到医院。
问了病房号后,殷垣找到了余川,也着实吃了一惊。
病床上的人脸色煞白,穿着病号服,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休息。颧骨下的肉凹陷下去,肉眼可见地憔悴不堪。
听见脚步声后,无力地睁开眼睛,嘶哑着声音:“谁来了?”
两天没见,余川仿佛苍老了二十岁一样,跟风烛残年的老人有的一比。殷垣下意识朝他的眼睛看去,那里死气沉沉,跟几天前的样子完全判若鸿沟。
“你怎么回事?”殷垣素白的脸颊板起来,“这都是因为戚长宁?”
余川慢慢地眨了眨眼睛,短促地轻笑一声,可声音再不似以往的意气风发,“小三子说的吧?他就会胡咧咧,不是长宁干的。”
柏扶青饶有兴味地瞥他一眼,默不作声站在旁边,等着殷垣的反应。
殷垣走过去,一把扯低余川刻意挡住脖颈的领子,侧脸下,四个深深的牙咬出的血洞印在皮肤上。殷垣语气更冷,“你是说四九城出现了第二个僵尸是吗,别告诉我其实是吸血鬼蝙蝠侠干的。”
余川推开他的手臂,重新竖起领子,“就算是她干的,也是我活该,我不怪他。”
“你真是有病。”殷垣一哂,“如果知道她会吸食人血,我就不会放任她在外面跑。吸你的血没事,那其他人呢,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
他越说语气越重,柏扶青箭步上前把他抱住,“别气了别气了,气坏身体就不值了。”
“……我没生气。”殷垣推了推他,继续对余川道:“你不说前因后果没事,反正我有办法找到长宁,她总会说的。”
“……你别找她了,她应该不想看见我。”余川揉了揉眉心,艰难地坐起身来,靠着床头,将袖子捋起来,他的小臂上也缠着一圈纱布,“这事怪我,是我引诱她喝我血的。”
殷垣:“你果然有病。”
余川酝酿好的情绪差点被他这句话打散,安静一会后才接着道:“她是僵尸,长期不喝血会使她的身体支撑不住的。我就趁她不备,划伤了自己的手,血腥味吸引了她……”
“仅仅是这样?”殷垣直觉没这么简单,戚长宁在外面这么久了,又不是没见过血,要真的这么轻易被引诱,早就控制不住自己到处咬人去了。
“还是瞒不住你。”余川叹了口气,“我为了让她放下心理负担,给她讲了个故事。”
“就一个故事?”
“不,其实就一句话。”余川扭头看向窗外明媚的阳光,“我说,‘你父皇是被我杀了的,他死前还求我不要打开你的陵墓。’她听完这句话就扑过来咬了我。”
“我一直以为是戚鄢不想让我打扰长宁的安眠,直到看见她又站在我眼前时,我才知道是戚鄢怕长宁醒不过来而已。”
阳光灿烂,绿荫浓密,余川就像个死人一样,毫无生气地笑着,“我杀戚鄢是为了报仇,报我养父母的仇,报当年被他杀死的所有无辜妖的仇,可这样实在太容易了,只让他死太容易了。”
“我知道仇恨的滋味,我也要他的亲生女儿承受着,铭记仇恨远比爱一个人更累。”
门外一道人影闪过,柏扶青侧目看了眼,靠在墙边闭目养神。殷垣却陷入他这番话的震惊里,“所以你做的这一切是的为了报复长宁?你们这关系……”
“你早干什么去了,非要等到现在是吧?”殷垣懒得评价他们俩这种杀来杀去的复杂关系,直言不讳道:“你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得不偿失,她一口下去,你半条命都没了,都过这么久了,有意思吗?”
余川掀起眼皮看向殷垣漂亮至极的脸,“听说你爸妈也被人杀了,过去了这么久,你放下了吗?”
殷垣表情平静,“想拿这个激怒我?我听过比这种更难听的话,不差你这句。”
他手指无意识地捏了捏,感觉余川此刻的情绪不大对。见惯了各种当事人,识破一个人的谎言对他来说还不算太难,殷垣眯了眯眼睛,扭头看向柏扶青,“刚才外面有人吗?”
柏扶青挑了挑眉,“是来了个,现在走了。”
殷垣:“是长宁来了吧。”
余川脸色微变,“你……”
“刚才的话是对她说的,你想让她消除愧疚,对你彻底死心?”殷垣估摸着他的表情,“看来我猜对了。”
余川无奈地叹了口气,“戚鄢真是古往今来最厉害的卦师,一千多年后的事情都能被他算到。你应该知道,我之前死过一次,血流干后被葬在埋了数百只妖的土地下,我现在的血肉是靠妖气滋养再生的。”
“他救我不是出于什么愧疚心,他没这么善良。他只是拿我当成一个棋子而已,我是复活戚长宁的最后一个工具。喝了我的血,戚长宁就能摆脱僵尸之列,彻底成为不化骨。”
“不化骨。”殷垣沉吟,不化骨和普通僵尸有着云泥之别,不化骨彻底脱离五行三界外,不老不死,十分强悍。
余川摸了摸脸,“正好我也活够了,就为她做一件事,让她活着游走在世间,看看现在的世界也好。”
“以前迫于各种规矩,她只能在深宫里待着,现在这个时代正正好好,适合她乘长风到处遨游。”
殷垣轻轻吐了口气,看他心意已决,死气几乎把他全身包裹,虽然不知道余川变成这样的真正原因是什么,但能看出来一切就是他自愿的。
余川突然想起来什么,“小三子呢?他说去给我买饭,怎么现在还不回来?”
“可能,打架去了?”殷垣想到那通电话,“现在应该在外面到处找长宁呢。”
“麻烦你帮我打个电话催他回来,我有东西要给他。”余川往后仰了仰头,脑袋靠着墙壁,出神地望着天花板,幽幽道:“这些事情别告诉长宁。”
殷垣:“哦。”
殷垣正拿着手机给佘三灵打电话,趁电话打通前戳了戳柏扶青的胳膊,压低声音道:“你怎么看?”
柏扶青:“我用眼睛看。”
殷垣刚想说话,佘三灵嘹亮的声音从话筒传来,“谁啊?”
“是我,你师傅让你回医院。”
佘三灵:“我师傅怎么了?他是不是——你让他等等我,我一定赶回来见他最后一面……”
电话猝不及防被挂断,听完佘三灵话的余川翻了个白眼,“我觉得我们太一宫恐怕要断在小三子手上了。他人还行,就是没脑子。”
殷垣:“不放心的话,你就留下来看着他啊。”
余川笑笑并不接话,等佘三灵火急火燎地赶回来后,扑通一声跪在病床前,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师傅,你一定要撑住啊,徒弟一定会给你报仇的,你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啊!”
“……”余川清了清嗓子,“你起来说话。”
“我不起!师傅,师傅你别死啊。”
“滚蛋,你现在才要死了呢。”余川没忍住道,“你给我起来,哭什么丧呢。”
佘三灵抽了抽鼻子,站起身来。
余川看了眼殷垣和柏扶青,从枕头下拿出一块有些年头的令牌,令牌正面刻着一字,背面同样插着一根鸡毛。
“今天有殷先生和他朋友做见证,我正式把太一宫宫主的令牌交给你,以后我们师门能否继续延续下去就看你的了。”余川端着嗓子说话,没一会就咳嗽起来,好半天才堪堪停下来,继续道,“你要记住,我们师门的祖训,惩恶扬善,随心自在。”
佘三灵推辞,眼眶通红,“就算当不成宫主也没事,我就想你活着。”
余川:“拿着,别让我发火。”
佘三灵这才接到手里,却一眼也没看,关心道,“师傅,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暂时死不了。”余川看着他,感慨万千,“我真没想到能接任的人是你。你不知道,这些年来,我收了二十多个徒弟,没一个活的过我的。”
“师傅,我宁愿走在你前面。”佘三灵瘪瘪嘴。
“别说这种傻话。”余川笑起来,“我还有事嘱咐你,不要去找戚长宁了。这事就这么过去吧,时也命也,活该我有这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