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与臣妻 第58节

  “朕可没有跟踪你,”皇帝否认道,“是看见的人太多,自然有跑来传话的。”
  她没有应声。
  皇帝心里顿时有些酸,道:“就这么舍不得崔家人?”
  漪容沉默片刻,灿然一笑:“陛下,不是的。只要和我相处时日多的人,只要她也是个好人,都会很喜欢我的。我过去也有许多关系好的姐妹,所以并不会不舍。”
  她眼眸内晶莹闪烁。
  皇帝摸了一下她的脸,轻轻叹气:“你喜欢谁,日后就传谁入宫陪你说话。既然宁王妃很好,你多传她。”
  她应了一声,抿抿唇将泪水逼回去。
  屋内静了片刻,漪容道:“陛下,太热了!”
  他的手已经解开了她的衣襟,屋里炭火本就烧着,她以前也没发现皇帝身上能这么热。
  漪容浑身颤栗,连忙按住他的手,呼吸急促起来:“陛下,真的太热了,您快拿出去吧。”
  郑衍低声笑道:“是你自己往上凑。”
  她一愣,唇齿里情不自禁漏出几声碎碎的细吟。
  漪容羞耻万分,小声道:“我来月事了。”
  皇帝正在揉捏的手一顿,抽了出来,在暗中打量她片刻,道:“那你还跑到京郊去。”
  他的手转而覆在漪容腹上,暖烘烘的。
  漪容仍是小
  声道:“晚上才有的,陛下您别问了。”
  皇帝一声不吭,过了片刻,严肃道:“下回要和朕说。你不舒服,怎么都不留一个服侍的人,要是夜里身上难受......”
  听皇帝这近乎训斥的语气,漪容扯扯嘴角。
  几月前皇帝连月事是什么都不清楚呢。
  漪容道:“我几乎从不会难受的,您不用担心。”
  皇帝一怔,突然察觉了不对劲。
  有一回她在他面前疼得脸色煞白,后来她就没有因此难受过了,至少他没有发现。
  “在行宫里你怎么难受成那样?”
  漪容已经很久不去想那段日子了,皇帝骤然提起,她顿时觉得喘不过气。
  她沉默片刻,轻描淡写道:“是坐了十几日的马车后太累了,才会身上难受的。陛下您今日来,原本是想和我说什么呢?”
  皇帝幽幽看了她片刻,道:“你有不想回答的问题时,就会转移话题。”
  漪容烦闷极了,真想坐起来将当时的真心话全部告诉皇帝。
  但要是吵闹起来,只是惊动睡莲行香还好,万一把母亲和伯母吵醒就完了。
  她背过身,闷闷道:“我说的便是真的,陛下若是觉得我在骗你,那也没有必要问我了。”
  漪容越说声音越低,像在埋怨。
  郑衍却莫名受用,轻轻将她脸转过来,道:“气性真大!”
  他轻咳了一声:“朕是要告诉你,因着拖延了时日,在年前办封后典礼太过仓促,等到天气暖和些吧。”
  漪容点头,道:“陛下安排便是。”
  “过两日朕便下旨。”他补充一句。
  漪容再次点头。
  这桩事她也改变不了,何时下旨何时典礼并不重要。
  夜色深沉,漪容被皇帝抱在怀里说话,问她这几日在家里都做了什么,她一边回答,一边有种快要出汗的感觉。她忍了忍,还是道:“陛下,您能不能将炭火熄了?”
  皇帝立即起身灭了火,重新上榻,道:“睡吧。”
  漪容脑袋伏在皇帝胸膛前,感到他胸前的微微震动,闭上眼很快沉入了黑甜梦乡。
  她心里惦记着要早起把皇帝赶走免得被人发现,天蒙蒙亮时就醒了。
  身边已经空荡荡。
  屋内依然温暖如春,炭火燃烧。
  漪容慢吞吞回到床上补眠,天彻底亮了后睡莲行香来服侍她洗漱。漪容在用早膳时旁敲侧击了好几句,见母亲和伯母都没发现昨夜皇帝来过,放下心来。
  -
  皇帝回宫换了朝服上朝,下朝后他如常回到了东堂里,命在外等候的大臣一个一个进来回话。
  在第一个进来之前,他摩挲手指,笑了一下,很快便恢复一贯的冷峻,沉着听大臣回禀。轮到皇帝的堂叔郑平时,他先回禀了这些时日由大长公主处开始查的贪污受贿,见皇帝颔首,显然是满意进度,他踌躇片刻,不知该不该说。
  “您有话便说吧。”
  郑平知皇帝对他们这些宗亲长辈还算敬重,露出一个笑容道:“也不是别的事。陛下,关于立后的事,还望您再权衡一二。臣并非指责路氏,可她毕竟曾为臣下之妻,更有美色祸国之嫌,陛下如今一切得来不易,若因一妇人......望您三思!”
  “您严重了。所谓红颜祸水不过是因她的君主懒怠,即使没有后宫照旧昏聩,在您眼里,莫非朕是这等无能之君?”
  皇帝似笑非笑道,目露鄙夷,显然对他话里的无能君主相当不屑。
  郑平讪讪,被皇帝当面驳回后颇有些战战兢兢,回府被夫人劝诫了好一会儿,让他别管皇帝的家事了。
  两日后,立后旨意下了。
  而在下旨前,立后的风言风语早已由北向南,渐渐传遍了大燕国境,偏远海边亦有传言。
  第46章
  夜色如墨,一灯如豆。
  远远传来海浪击打礁石的声音,海潮汹涌,随着夜风敲打着站在窗前的崔澄的耳鼓。
  他临窗而立,一片黑黢黢中,靠岸的海面上停着几艘大船,船舱闪动点点火光。
  崔澄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是轻轻的动静,一转头见是一个衣着不端的年轻女子进来,神色瑟缩,颤抖地走到桌案前,在崔澄冷冽的目光下倒茶,露出的一截手腕上满是青紫的挨打痕迹,向他走来。
  他制止道:“不必。”
  那女子停了脚步,也不说话,面露哀求。
  崔澄指了指角落上的一张矮椅,道:“你可以在此安置。”
  她感恩戴德地拜了拜,依言去角落里,慢慢闭上眼睛。
  崔澄和衣躺下。他猜大约是船上几个老大觉得他应该得到犒劳,让此女来服侍他。这些不知来历的女人,在作风类似盗匪的海商手里命如草芥。他看不惯,但阻止多了必然暴露,现下更是不知该往哪里去......
  从行宫逃离的时候,他漫无目的,所幸有一匹骏马,身上还带了银钱。没日没夜往南逃亡两日后,他感到身后若有若无的追踪彻底没了。
  崔澄松了一口气,皇帝或许暂时放过他了,心内却更是茫然。
  当夜在一偏僻镇上的客栈落脚,晚膳时有三个大汉一桌,热情邀请他一道用,不断请他饮酒。
  若是早前的崔澄,多半就高高兴兴饮了。
  如今他连亲爹娘都知道不可信,哪里还会信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他思索片刻,猜到是自己的马和衣裳太过惹眼,露出富贵。放眼他走过的地方,极少有人骑马,多是用牛或驴代步。
  崔澄一口没饮,假意喝醉伏在酒桌上,没一会儿就被两个壮汉拎起来上楼摔在他们厢房的一角。
  三人商量好在客栈掌柜那对年老夫妻睡下后就把他宰了,夺了他身上衣服和马匹就走,又开始说起这一行外出的目的。原来是这三人的一个族兄在老家犯事,一路南逃到了曲州做了海商下面的水手,前阵子在一次斗殴里重伤身亡,船老大还算有点人情,命人将遗物寄回给他家中,附了一封书信若有亲戚兄弟要来也愿意接纳。
  出海风险极大,虽赚得多,但在海上不受官府制约,船上的争斗,船和船之间的火并,海上的疟疾......
  生死有命。
  几人一会儿做梦在曲州发大财后娶几个美娇娘,一会儿畅想自己统一曲州海商做海上霸主,一会儿又担心万一死在海里不能葬入祖坟怎么办......
  说来说去,又说到要杀了地上躺着的这小子,抢完银钱便走。
  壮汉们停嘴后,万籁俱寂,只有远处隐约几声狗吠。
  崔澄屏住呼吸,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时突然暴起,一把勒住打头壮汉的脖颈,那人发出杀猪般的一声惨叫,唬得坐在床上的两个男人连忙走过来。
  三人虽然身强体壮有些拳脚功夫,但和正儿八经学过武艺进过禁军操练的崔澄根本比不了。一阵哐当动静后,崔澄抹了把脸,看向闻声赶来的老掌柜。
  老夫妇气喘吁吁,看着血气呼啦的崔澄吓傻了。
  崔澄兀自走到床榻之后,翻他们的行囊,翻出了船商的信件和他们的路引,不由攥紧。他身上没有路引,更不能去官府里办理,这几日都是侥幸跟在人后面混出城的。
  他一顿搜刮,将书信和路引收在胸前,几个银钱则是扔在了老夫妇面前,硬了语调道:“不想惹事就一道将人埋了。”
  夫妇两这才意识到躺着的三个人都已经没命了,老妇人一口气上不来险些昏死,老翁扶着她
  颤颤巍巍跪下求饶。
  崔澄冷着脸,叫老翁随他一道去抛尸。
  所幸这家破旧客栈只有他们四个客人,老翁用驴车装了三个人的尸体,和崔澄一道趁夜到了不远处的密林里。
  崔澄解下身上佩着的匕首,一声不吭地挖坑。
  老翁在一旁两股战战,这个年轻人面无表情,却和他傍晚来投宿时彻底变了个人,叫人望之生寒。
  天蒙蒙亮时,崔澄将人埋好坐驴车回到客栈,抱臂守在房门口看着老翁清理干净血迹后,趁着天色还未大亮,骑马离开了小镇。天大地大,他既然顶了壮汉的名字路引,索性沿着他们的目的地而去。
  马匹惹眼,崔澄转日就卖了马,也不再住店,风餐露宿。
  他不愿再去想旧事,每日都埋头赶路,到了曲州的时候,昔日那个风流俊美的富贵郎君已不见了,转而代之的是一个衣裳破破烂烂让人信服他就是来投奔的人。
  除了比旁人白些,手脚粗糙说话暗哑都和这些做苦力的人差不多。
  起初他上不了船只能在码头上做活,崔澄并不在乎,左右他并不想发大财娶美娇娘。待了几天实在不习惯想走又不知往哪里去,打算赚些路上嚼用再说,找准机会在小管事面前露了一手功夫,得了上船做事的机会。
  崔澄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匕首,闭上双眼,恍惚浮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坐在树树繁花的庭院里清凉石凳上,白玉般的手摇着绣美人图的团扇,突然指指树上开得热热闹闹的石榴花道:“这花快要谢了。”
  崔澄道:“这有什么,明年还会再开的。”
  她转过脸,目露哀伤道:“不会再开了,即使再开,我也见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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