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没 第46节
在燕城。
这个许多人一辈子都买不起房的地方,他双唇一碰,便要送她一套房。
孟秋没考虑过一直待在燕城,她以后打算在哪里工作,读完研再论。
房子对她来说没意义,赵曦亭送她的更不能要了。
她几乎想也没想就说不用。
像扔一个烫手山芋。
赵曦亭却好像决定了似的,不顾她反驳,说下周去选房。
今晚他没有带她走,孟秋飞也似的回宿舍,宋潆看她劫后余生的表情,调侃道:“你最近怎么老撞鬼啊?”
孟秋正庆幸赵曦亭放她回来,和她瞎说八道:“是啊,可能得找人驱邪。”
宋潆又笑,“不是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么,你还不如找鬼做生意,给他点过桥费,让他好好安生,不要缠着你了。”
孟秋被她一打岔,想象赵曦亭变成鬼的样子,阴森森倒是很合适,无奈道:“他要是缺钱就好了。”
宋潆好奇,还带着点关切:“真有人缠着你啊。”
孟秋敛了敛神情,温温道:“没。”
春天是个潮湿的季节,孟秋在楼底下被赵曦亭缠出汗,觉得难受,睡前又洗了次澡。
她看着镜子忽然清醒。
要是他给她买了房,不管是不是写她的名字,赵曦亭哪天兴致一来,周一到周五晚上也要过来见她,那她去还是不去。
这房子绝对不能买!
买了以后她日子彻底不安生了,连推脱的理由都没有了,更别提什么自由。
她急急忙忙擦好身子,拿起手机给赵曦亭发消息,讲得特体面。
——你送我房子,我有压力。
她想了想,重新编辑。
——我们刚在一起,你就我送房,我会有压力。
有堵他嘴的意思。
赵曦亭过了几分钟回过来。
——你也不白拿。
——我不是得了你么。
孟秋看这两条消息越发确认自己的猜想了。
她想来想去都是个死局,他的钱他打定主意花,她怎么拦得住。
她往床上一窝,先不管后面的事。
周二下午谢清妍约她在学校附近的咖啡馆见面。
孟秋提前到。
谢清妍看到她立马赔礼地笑起来:“抱歉,有点堵车。”
“燕城这交通,我真是拿它没办法。”
谢清妍气质亲和得益于她圆脸圆眼睛的长相,虽然圆,却不胖,还很白,一笑起来,满满胶原蛋白,三十来岁的年纪瞧着像二十五六。
她今天穿一身白色棉麻长裙,脖子上压着一块琥珀,有几分松弛感的禅意,也很知性。
孟秋弯弯眼睛,不大在意:“没事,我也刚到不久。”
她把菜单推到谢清妍面前,“不知道您喜欢什么口味,就没帮您点。”
谢清妍忙说:“今天我约的你,你还学生呢,我请。”
“我俩就别用敬称了,没那么多规矩,你要愿意把我当个姐姐就行。”
孟秋笑笑说好。
谢清妍利落地点了几样小食,像是经常来的样子,“看你比前段时间瘦了,减肥吗?还是学习太忙。”
孟秋喝了口酸奶,“可能是天热了,不大想吃东西。”
谢清妍拿了张纸擦汗,“我和你反过来,这几天胃口可好了。”
“我看你朋友圈也不怎么发照片,都不出去玩吗?大学生活就得玩,不然到了我这个年纪只有六便士,没有月亮了。”
谢清妍叹气叹得很有趣。
孟秋被逗笑,感觉和她没那么生分了,温声说:“您约我是什么事儿呀。”
恰好服务员上点心。
谢清妍将一块黑森林蛋糕挪到她面前,介绍到道:“虽然咖啡厅样式来来回回都那些,但他们家甜点都会加一点酒香,很独特,你尝尝。”
“好。”
谢清妍边吃边说,“这段时间我又翻了一遍你以前发表过的文章,写得真好。。”
“你有没有兴趣润色一本小说,就是在别人翻译的基础上给字词添点花样,让它变得更漂亮,阅读性更强一些。”
孟秋问:“哪一本?”
谢清妍:“叫《普宁》,纳博科夫的作品,你应该听过?”
孟秋温和道:“我看过《普宁》。”
谢清妍笑盈盈道:“我就知道找你没错。”
孟秋思索了下,“可是我不会俄语。”
谢清妍似乎早就考虑到了,温声说:“别担心,我会给你配一个俄语高材生辅助你。”
“我很喜欢《普宁》这本书,现有的翻译版本我觉得都不太好,和社里争取很久才答应再版。虽然纳博科夫最出名的是《洛丽塔》,但我觉得他写得最好的是《普宁》。”
“我很想给读者分享这本书。现在社会这么浮躁,我想分享给大家,漂泊也可以是人生的课题,现实永远不是只有一个选择。”
“稳定并不是最重要的。”
孟秋低睫,“但稳定是最折中最容易过好眼下生活的法子吧。”
谢清妍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求稳的时候,恰恰是在颠簸的时候,真正稳定的人,只会无聊。”
“不如停止焦虑,享受过程。”
孟秋莫名觉着谢清妍心里藏着一簇火苗,不像表面看起来文气,挺豁达。
她笑说:“纳博科夫很擅长描写神经质。”
许是聊到喜欢的东西,谢清妍圆脸上的眼睛生动起来,“你懂我!”
“能把神经质写得入木三分,本人绝对是个神经质。但你不觉得神经质才拥有世界上最纯粹的灵魂么。”
孟秋思绪也活络起来,她喜欢这种思考。
“现代社会中人们的性格都是受到过规训的,所以有从理性角度出发的议题,而神经质就像原始人,更听从本能的感受。返璞归真。”
“算直觉型人格?”她歪歪头。
谢清妍咬着勺子,“有些事儿别人觉得是错的,但在他的世界观里就是对的,他神经质吗。我不认为。这个世界谁对谁错,是谁制定的呢?”
孟秋笑了,说:“是。”
她们聊了小一个多小时,孟秋手机进来一条微信。
——有空吗?带你看看房子。
孟秋收了收嘴角的笑,仿佛快乐一剪子被剪断了,她慢吞吞捞起手机打字,还好谢清妍约了她喝东西。
她理所当然的拒绝。
——我今天有点事,不太行。
孟秋担心赵曦亭不信,毕竟自己前科太多,得意今天的正当性,故意拍了张桌子上的照片发过去。
意思是,我真没撒谎。也不是真不跟你去。
——对面那个出版社的姐姐你见过的,就是聚餐和我聊过天的谢清妍,不知道你记不记得。
赵曦亭回她。
——我就记得那天你和我闹脾气,别的没心思瞧。
他真记仇,不仅记仇,还小心眼。
孟秋刚要放下手机,赵曦亭又发来一条,引用了她聊天框里的照片。
——以后也这样报备行程。
——我想知道你在哪儿,和谁吃饭,可以么?
孟秋不乐意。
她小时候放过风筝,牵一根细如蝉翼的线,迎风跑,好像要给它自由,让它飞得高高的,风一大,便觉得它要飞丢了,但线就在她手里,除非风筝有鱼死网破的意志,哪里会跑出她的掌心。
她现在就像那只被掌控的纸鸢,而赵曦亭就是拽着线的人。
她没有办法,点了点键盘,顺从地回了一个字。
——好。
回消息浪费了些时间。
孟秋冲谢清妍笑了一下,说:“抱歉,我们聊到哪儿了?”
“没事儿,我也忘了。”谢清妍一脸八卦,“男朋友?”
孟秋拎着吸管搅了搅酸奶,“……不是。”
谢清妍打趣:“我看你又拍照又秒回的,还以为是你男朋友查岗,担心你和别的野男人约会。”
“你们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大部分不都这样么,没什么恋爱经验,加上你温柔又漂亮,可不得把你看牢了。”
孟秋抬了下唇,“没。”
谢清妍舀了一口蛋糕,似想起了什么,“据说前头你那份翻译稿件,是赵先生亲自发邮件给主编的。你和赵先生关系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