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没 第10节

  赵曦亭侧靠着墙,他穿了身黑衬衫,高挑的身形在红灯紫雾中暧昧不清,几乎融化在夜里。
  昏暗中,白玉一样的手清晰可见,他两指尖夹着猩红的光,好似才瞧见她,垂下眼,靡靡地抽烟。
  他形单影只,又慵颓,孑然得如同世界的审判者,明明在荼蘼而喧嚣的夜场,却泾渭分明的冷寂出挑。
  他此刻瞧她的眼神也十分陌生,清淡地放着,仿若不识。
  他身后一位穿白色休闲服的男人递来一根台球杆,两人说了几句话,孟秋听不清。
  随后男人搭上赵曦亭的肩,赵曦亭眼风半丝没匀给她,拧了烟便走了。
  周诺诺脱了外面的黑色皮草,里面一层薄纱打底,套上黑色荷叶边紧身裙,偏欧美风。
  这种穿搭放别人身上略显风尘。但富贵人家的女儿,大方明艳,表情自信而非讨好,那股墙头草一样的性感便成了陪衬,更加地惹眼。
  孟秋莫名联想到章棕,她们有相似之处。她又想到林晔枕头旁边的粉色发箍,不知怎么意兴阑珊起来。
  周诺诺拉了孟秋的手,热情地问:“会打台球吗?要不我带你上去玩玩?”
  孟秋摇头。
  周诺诺扎进夜场如鱼得水,她有千万种想玩的东西,便有些顾不上孟秋,她不是个任性的,非要强人所难。
  她扭头叮嘱孟秋,“那你坐,有事儿喊我。”
  “好。”
  周诺诺往楼上跑,冲上面的人说:“先喝会儿,打什么球啊,哪有这样接风洗尘的。”
  这边大多是乔蕤以前的朋友,或是朋友的朋友,来来去去全球好点的学校就那么几所,就算是花家里钱才进名校的公子哥,他们的认知和眼界足以弥补知识的欠缺,阅历有趣,聊起来确实没什么代沟。
  几个男生加了孟秋微信,带她进出话题,还说燕大也有朋友,有机会一起聚餐。
  孟秋礼貌地客套,他们再打听她有没有男朋友,她说有。
  他们笑笑说骗人吧,不然怎么不过来。
  任凭孟秋怎么解释他们都不肯信,非说不过来就当没有。
  孟秋无奈,说,异地真没办法。他们又玩笑调侃,那得分啊,异地和死了有什么差别。
  她放眼看去,这批人都是游戏情场惯了的熟手,各个对女人心胸宽大,海纳百川,自己却从不做靠岸的舟。
  他们老朋友聚在一起,难免说起年少时的糗事,孟秋便渐渐插不上话了。
  过了会儿打台球的都下来了,有四位身边粘着女朋友,这些女孩子的神态和周诺诺这群大不相同,或嗔或嗲,葱葱长指搭在男人们的臂弯,一副乖巧娇俏的温顺模样。
  原本在楼下聊天这群人纷纷抬头,连招呼都没怎么和她们打,仿佛她们是流水席上外表精致的菜肴,夹一筷子就过了。
  而男人们大多不会顾忌女伴的姿势,自顾自双臂垂落,身体板正。
  这些人年纪都不大,但不像高校里醉心学术的男孩子,不修边幅。
  他们身上的潮牌一件接一件,短的套长的,长的外头还有饰品,很有层次感,有几个胸前吊着复古感的小银牌,随便摆个姿势加点滤镜,往商业街一站,妥妥上街拍。
  与生俱来的自信。
  赵曦亭跟在最后头,看似落单。
  但这些人落座时,刻意留了最中间的位置给他,像是习以为常,这些举动说不出哪儿特别,全都心照不宣,带着几分不明显的奉承。
  孟秋坐在最左边的沙发上,是从主座衍生出来的,没有靠背,一般放包和外套,最不起眼,体验感也不是最佳的。
  赵曦亭将他们的外套往旁挪了挪,自然地挨着孟秋五六公分的距离坐下,乍一看,还以为是情侣。
  周诺诺看到赵曦亭这番动静一愣,在他和孟秋之间虚虚定了几秒,见两人都没交谈才不显山不露水地挪开眼。
  她指着中间嬉皮笑脸那几位,略显顾忌地扬声:“嘛呢,你俩过去点,曦亭哥没座儿了。”
  孟秋并了并腿,下意识和赵曦亭拉开距离,他身高一米八五多,挺拔匀称,薄肌撑着衬衫,身形并不精瘦。
  就算那天一同坐车,孟秋和他也隔着一两个人的空挡,她本身就瘦,第一次和他挨这样近,显得他更高大了,有种空间被侵占的压迫感。
  被周诺诺点到的那几名很快挪了位置,热情招呼赵曦亭过去。
  赵曦亭没应,往孟秋那边侧身,简单询问:“去么?”
  他应该是出于礼貌才问她。
  “我坐这就好。”孟秋答。
  赵曦亭听完就没起来,长指启了瓶朗姆酒,往玻璃茶几对面推了推,说:“你们玩。”
  他话音刚落,孟秋明显感觉到那些人的眼神在她身上一转,带着探究,和十来分钟前的侃侃而谈又不一样,谁也没多嘴。
  特别周诺诺,杵孟秋对面敲手机,敲好一会儿,像什么也没发生,对孟秋也没刚开始那么热情了,嬉笑着拿酒给乔蕤聊了几句。
  “你朋友?”赵曦亭看了眼乔蕤。
  孟秋“嗯”了声,“室友。”
  乔蕤正和他们玩“小姐牌”。
  她喝了酒之后性子变得泼辣,加上这几天需要宣泄,她一脚踩在椅子上,泼猴似的将骰子摇的震天响,顶上忽闪忽闪的氛围灯一照,骰子错乱的影撞得杯里的酒水光陆流离。
  有种游离现实世界的虚幻感。
  包厢里面开地暖又开空调,香薰机不断蒸出潮气,孟秋外套没脱,脸烫得跟喝了酒似的,窝在一团羽绒服里,正经得格格不入。
  赵曦亭将打火机扔在桌几上,往后一倒,靠向靠背,不经意看到跟前小姑娘湿漉漉的眼睛。
  因为热,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格外的清透,小羊羔似的脸红得涂了胭脂,饱满粉嫩的唇微微启着呼气,倾轧上去能碾出汁来。
  她头发又黑又直,几缕折在肩窝里,乖巧地含着,比绸缎还漂亮。
  她一只手无聊地摆弄手机,细白的脖颈掩在高领羊绒衫里头,另一只手抓了抓领口边缘,试图透气。
  她身体不知抹了什么,暖融融的馨香一阵接着一阵。
  赵曦亭眼睫眨得轻慢,紧盯她后脑勺,喉咙生出渴意,生刺般往血管钻。
  孟秋直觉有人在看她,抬起头,不期然撞进赵曦亭雾沉沉的黑眸里,被什么啄了一下。
  被正主发现窥探,赵曦亭也没心虚的表情,继续直勾勾盯着人瞧。
  他继续靠着后面,轻佻而松弛,勾了下她羽绒服的领子,唇齿慢条斯理,“这里面没一个像你穿这么多,不脱么?”
  一定是里面的光线过于迷离,才让他的表情散漫得心惊肉跳,犹如舔舐镣铐甘愿自囚的兽。
  孟秋好几秒被摄了魂,只因从未见过这样绝艳的人。
  恰好此时,有人敲门进来,领了一队和孟秋这般大的女孩子。
  有娃娃脸的,也有媚眼如丝的,她们两手交握安静地站在屏幕前,商品一样铺陈开来。
  孟秋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但稍稍思考就知道这些人是做什么的。
  她担心接下去的节目少儿不宜,不自在地低了头,就着赵曦亭的话头脱外套,然而动作一急,拉链和衣服布料便卡住了,整个人困在衣服里,往上拽不动,往下卡得更深,她想像脱毛衣一样脱,偏偏外套没弹性,把她茧住了。
  孟秋狼狈得呼吸急促。
  赵曦亭捏着杯子在喝酒,唇边笑意不自觉浮上来,不帮忙也不吱声,置身事外地看她挣扎。
  孟秋两只手都收在衣服里,像缠在丝绒里的蝴蝶。
  无法,她只好低头对赵曦亭说:“能帮我下吗?”
  赵曦亭“嗯?”了声,没听清。
  孟秋以为他没空搭理她,心想,赵曦亭和场上其他子弟没什么不同,不过是年轻气盛、喜好声色犬马的公子哥。
  那群姑娘一来,注意力就被吸引去。
  这样的人没耐心,喜欢和好感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多贵重的东西,给得轻易,拿走也轻易,都不是良人。
  “你说什么?”赵曦亭又问。
  孟秋解释道:“我的拉链和内衬卡住了。”
  赵曦亭顿了两秒,好似才反应过来,她在向他求助,失笑。
  孟秋不知他笑什么。
  赵曦亭敛了敛脑子里的废墟。
  他这段时间成天和那帮纨绔厮混,刚才看到孟秋挣扎不得法,脸又红,身轻体柔地拧着,好似被一件衣服欺负了,还差点被欺负哭,他脑子里难免添了些不正经的玩意儿,走了个神。
  他勾唇陈叙:“没什么,你挺可爱。”
  语气随意得好像无论哪个姑娘在他面前扭一扭都能得这么一句。
  孟秋把他当领导敬,没多的想法。
  赵曦亭视线落在她拉链上,余光瞥见其他风景,眉眼一凝。
  孟秋里面的羊毛衫有修身效果,显然她的身材并不像外面看起来那样清瘦,而是纤秾得中,脂香合度。
  他有分寸地挪开眼,淡声问:“怎么帮你?”
  孟秋也在思索这个问题。
  赵曦亭好似第一次帮人做这种事,颇有些无从下手的无奈,眼尾衔笑地瞧她:“你那拉链卡得很是位置,我总不能帮你脱。在这儿给你拉下来我可说不清了。”
  “你自己往上再往下试试?”
  他说的话都是实际的处境,孟秋却听得耳热,她低声说:“我试过了,不行。”
  赵曦亭又笑了声:“使劲儿没?”像说她力气小。
  孟秋费了半天时间,快把衣服扯破了,烦人的拉链才从内衬滑出来。
  终于解脱。
  她刚要喝水,被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一跳。
  “谁点的?”周诺诺炮仗似的站起来,盖住孟秋和赵曦亭的说话声,“凭什么只有女生没男模啊?”
  有人哄笑,“谁拦你了,想要男模你点呐。”
  周诺诺不知是不是喝多了,推开桌子要往外走,踉跄了下,说:“点就点。”
  领班问:“这批姑娘都留下来吗?”
  坐在右边举着酒瓶数数:“一号五号九号十号,就这四个。”
  领班领着没挑中的姑娘们从门口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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