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她扯过白布,将死者遮盖的只剩下右肩裸露在外,方才拉着宋纾余蹲下来。
  她问:“大人,您会作画吗?”
  “嗯,自然是会的。”宋纾余回道。
  穆青澄欣然道:“那您肯定能看得出来叠加的图案!”她说着,用手指轻点那处殷红的皮肉,“您瞧,在这块儿创痕下面,是不是还有东西?”
  经过她的提醒,宋纾余细细分辨,随即墨眸一亮,道:“创痕下面有层图案!”
  “图
  案?”
  田仵作惊诧之余,连忙揉了揉眼睛,复又看过去,满面惊疑道:“是死者肩上原本有纹身吗?”
  “似乎是。”
  穆青澄取了尺寸最小的细毛刷,从创痕的狭窄空隙里探进去,轻轻扫了扫那层图案的皮肉,而后又沾了些许的水,刷在白色宣纸上。
  果然,没有刷出来血色!
  穆青澄展现出了少有的兴奋,“验创痕的时候,我就瞧着这一块不太对劲儿,当时也没多想,以为是棍棒不规则造成的层次伤,却原来,是绯红色的纹身,被血色创痕覆盖了!”
  “不愧是本官的穆师爷!”宋纾余眼底染上笑意,赞赏之情,不绝于口,“慧眼如炬,心细如发。”
  田仵作把钦佩之情压在了心里头,有大人珠玉在前,他开不开口,都不重要了。
  穆青澄找来能够拓印的纸,覆盖在那块儿创痕上,然后把毛笔塞在宋纾余手中,笑眯眯地说:“大人,请您出点儿力呗!”
  “干嘛?”宋纾余明知故问。
  穆青澄好声好气地解释道:“这个纹身很关键,卑职想请大人把它拓印到纸上,然后凭借大人出神入化的高超画功,摘掉上层的创痕印记,还原出纹身的本来面貌!”
  她求人的态度特别端正,不吝笑容,连吹带捧。
  可惜,宋纾余没给她多少希望,“纹身被创痕覆盖了十之七八,仅凭那二三分的残图,本官即便有点石成金的画功,也还原不出来。”
  “呃……”穆青澄皱眉,思考了片刻,道:“没关系,先拓印出来再说。”
  宋纾余只好照做。
  在这个间隙里,穆青澄询问田仵作,道:“京城内外是否有专门为人纹身的画师?尤其是,专为女子纹身的人?”
  田仵作道:“应该是有的,但我不清楚要在何处寻找这些人。若说为死者纹身的人,想必亦是女子,毕竟所纹的位置,不可能随便让男子触碰。”
  “不一定。”宋纾余提出了不同的想法,“这个世道,女子纹身是极其少见之事,相应的,女画师做纹身师,亦是少之又少。而死者既能与男子媾和,又为何不能是与她关系亲密的男子为她纹身的呢?”
  闻言,田仵作立刻拱手盛赞,“大人英明!”
  穆青澄一锤定音,“既然两种可能性都存在,那便都查,宁可多做无用功,亦不能错漏了重要线索!”
  不多会儿,宋纾余描摹完成,穆青澄研究了一番,又将画作递回给了宋纾余,央求道:“大人,卑职觉得,您可以试一试。照着边角的纹路画下去,试上十个八个版本,兴许会有一版,与纹身原貌相似呢?这样的话,咱们筛查起来,效率也更高嘛!”
  宋纾余气笑不得,“你倒是会使唤本官。”
  穆青澄笑意盈盈,“主要是大人人美心善,才华出众!”
  这一波马屁拍的,宋纾余嘴角翘起,心情极好,自是接下了这桩差事。
  穆青澄遂道:“田伯伯,麻烦你善后啦,我先回庑房洗漱一番。”
  “好,去吧。”
  田仵作目送穆青澄出了门,正要低头清理尸体,宋纾余却慢下一步,在他身侧低声询问道:“老田,本官和穆师爷进来的时候,你都看到了什么?”
  “没,什么都没有看见。”田仵作一惊,下意识的否认,生怕因为看见了不该看见的,而被大人“灭口”。
  谁知,宋纾余听了,神色阴晴不定,“确定吗?”
  田仵作用力点头,“确定!”
  “那你平白长了两只眼睛是干什么的?”宋纾余瞅了田仵作一眼,不甚高兴,“有些时候,要实事求是,不要总想着明哲保身,明白吗?”
  语毕,他掀了帘子出去了。
  留下田仵作一个人,在原地懵了好半晌,依大人的意思,他到底是应该看见他们牵手,还是应该看不见呢?
  ……
  穆青澄洗去一身污秽味道,换了套新衣,临出门前,想到晚上要陪宋纾余回国公府一趟,便又折回屋子,从梳妆台上的妆奁里拿出香粉,往衣服上洒了些许,以免冲撞了老夫人,坏了他们祖孙二人过节的气氛。
  第216章 :无头女尸(10)
  南监。
  鲁西春被请回京兆府问话,衙役带着他走进审讯室,满室的刑具,昏暗的光线,都带给了他前所未有的惊惧感,令他紧张害怕,手足无措。
  “坐好!”衙役王天柱勒令道:“穆师爷亲自问讯,你老老实实的回答,若有隐瞒或者作假,严惩不怠!”
  鲁西春缩着肩膀,点头如捣蒜,“是是是,小人明白。”
  “穆师爷!”
  少顷,门外有人声响起,鲁西春本能地看过去,竟见一个身穿束袖青衫窄裙,扎着高马尾的少女走了进来。
  鲁西春怔了怔,意外又疑惑。
  早晨报案后,他便被捕快先行带到案发地,确认了案发现场,随后又被带回京兆府,等待问讯。
  他并未见过穆青澄,所以当下,看到穆青澄在他对面的公案桌前落座,他眉头不禁拧了拧,眼里流露出几分不屑。
  王天柱将调查来的情况,悉数上禀:“穆师爷,此人就是报案人,名叫鲁西春,住在涑河西岸不远的鲁家村,家中几代人都是靠捕鱼为生,鲁西春亦是多年的渔人。”
  穆青澄微微颔首,目光投向鲁西春,一针见血地问道:“怎么,觉得我是女子,没将我放在眼里?”
  鲁西春冷不丁地打了个激灵,他万万没想到,他表露出来的那点儿微末心思,不但被对方看了出来,还直接点明了!
  “无妨,你不是第一个瞧不上女子的,亦不会是最后一个。”
  穆青澄却并未生气,明媚的面容上,反而浮起淡淡的笑意,她道:“鲁西春,你昨日在涑河捕鱼了吗?”
  鲁西春收起了轻视之心,再不敢造次,“回官爷的话,小人日日都去涑河捕鱼,昨日也自是去了。”
  穆青澄接着问道:“昨日和今日的涑河,可有什么不同之处?”
  “不同之处?”鲁西春讶然,想了想,摇头道:“没有什么不同啊,除了今日多了一个死人之外。”
  “那你发现尸体时,周遭可有其他人?或者说,你是否感觉到附近有异常?”
  “为了抢到肥货,小人每日都会比其他渔人早上半个时辰,加上今晨雾大,能见度低,所以,小人没有发现涑河还有第二个人的存在。”
  “你是几时到达涑河的?”
  “卯时一刻。”
  “你发现尸体时,尸体已经完全被冰冻在河面上了吗?”
  “差不多。小人伸手碰到那死人的肩膀时,明显已经冻很久了,像个冰疙瘩,而且没有移动半分。”
  “涑河附近的几个村子,可有富裕人家,且家中有年轻女子的?”
  “有啊,毕竟是在天子脚下,哪个村没有几个富人老爷呢?”
  穆青澄扭头看了眼王天柱,示意他把纸笔拿给鲁西春,“会写字吧?将你所知道的人家,都写下来。”
  鲁西春犯了难,“小人算帐还行,识字不多。”
  “那你口述,我代笔。”王天柱说道。
  鲁西春果然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对涑河周边十来个村子的情况都了如指掌,话匣子一开,便如数家珍,哪家的小姐抛弃富足同穷书生私奔了,哪家的姑娘嫁给官宦老爷作了填房,哪家的小姐放着平民人家的正头娘子不做,甘愿给勋贵为妾……
  他讲得滔滔不绝,穆青澄静静地聆听,王天柱记了一页又一页,直到小半个时辰过去,鲁西春才终于停下了。
  穆青澄吩咐道:“给他拿水。”
  另一个衙役李大国送上水壶,鲁西春咕噜咕噜喝了大半壶,才止了渴。
  穆青澄接着询问道:“昨日你可有听说,哪家出了事儿?比如用棍棒打人之类的。”
  “没有。”鲁西春不假思索的回道:“就算有,短时间之内,我们也听不到这些八卦轶事的。”
  “为什么?”
  “哪个大户人家里头没有几桩腌臜事儿?事情刚出的时候,肯定会尽力捂下去,不准下人传话宣扬出去的,待过上三五个月,事情平息了,下人们见主人放松警惕了,才有可能说上几句嘴,或是哪家苛待了下人,把人赶出去了,那下人心里有怨,便将主家的事情故意传出去,败坏主家的名
  声。总之,像小人这种门外的人,是不可能知道昨日新事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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