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不多会儿,两名衙役押解柳沛到来,柳沛的脖子和双脚都被戴上了铁锁链,走路十分缓慢。
他进了公堂,深深地看了眼宋纾余,才跪于中央,磕头道:“罪民柳沛,拜见诸位大人!”
宋纾余开口道:“柳沛,你所犯何罪,从实招来,免得堂上挨板子!”
柳沛抬头,目中一片死寂,他道:“罪民杀害了翰林院修撰李沐,将他抛尸在了李府后院的天井之中。”
闻言,众官员纷纷面露惊色,杀害岳丈的罪名,非同一般的杀人罪,等同于弑父,是要受凌迟之刑的,怎么一上来便供认不讳?大喊冤枉、打死不认,才是正常人之举啊,毕竟杀人时,官府没有抓到现形,那就还有狡辩的机会啊!
宋纾余既觉意外,又觉在情理之中,他遂道:“柳沛,杀人和抛尸,都是你一人完成的吗?”
第143章 :真相昭天下(29)
“是!”柳沛答得干脆,无半分拖泥带水。
宋纾余只觉好笑,“你凭何以为,你说什么,本官便会信什么?你当本官及手底下的人,都是酒囊饭袋吗?”
柳沛领教过穆青澄的缜密果决,未曾料到,宋纾余竟是不遑多让,同样的难缠较真!
这个发现,激起了柳沛的兴趣,他空洞晦暗的瞳孔,终于浮动起了细碎的暗光,“呵,大人又凭何以为,罪民供认不实呢?”
闻言,宋纾余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兴味十足,“柳沛,你要不要猜猜,本官为何抓你呀?”
见状,陪审和监审的官员,个个表情复杂,宋纾余这哪里是在审案?这般端肃威严的场合,他竟然嬉皮笑脸的跟案犯一来一回的踢皮球?
为着宋纾余对抗太后和郭宣的手段,及进门之时,宋纾余上的眼药,梁若鸣对宋纾余是先入为主的存了几分畏惧,可眼下瞧着,这宋纾余不就是个酒囊饭袋吗?
于是,梁若鸣往前凑了凑,小声提点道:“宋大人,你上任京兆尹时日过短,可能不熟悉刑案的审讯流程和问案术语,既然案犯已经认罪,那便出示人证、物证,让案犯供述作案过程和动机,然后作出判决。杀人大罪,当上报大理寺复核……”
“怎么,梁侍郎是在教本官做事吗?”
宋纾余倚在圆背椅上,好整以暇的道:“现在想来,是本官疏忽了,大理寺卿是正三品,刑部侍郎亦是正三品衔,既然郭大人不适合陪审,那么梁侍郎……”
梁若鸣面色大变,忙道:“宋大人误会了,本官绝无他意,还请宋大人继续主审!”
宋纾余笑,“梁侍郎啊,你可能不大了解本官,我宋某人审案子,主打个随心所欲,若是过程有趣,结果往往会出其不意,更加有趣。若不然,梁侍郎多点儿耐心,看看再说?”
梁若鸣闹了个尴尬,笑容讪讪:“谢宋大人海涵。”
柳沛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将他二人的对话略略琢磨了一番,嘴角不禁勾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
“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宋大人的松弛和自信,罪民在穆仵作身上也见识过了。”柳沛冷不丁地笑了一声,懒懒散散地说:“既然宋大人喜欢猫鼠游戏,罪民定当竭力配合。”
宋纾余身子一起,手肘儿支在公案桌上,撑着太阳穴,言笑晏晏,“好啊。那你回答本官的问题,本官为何要抓你归案?就你那三脚猫的武功,连本官的女仵作都打不过,本官为何还要调派重兵,封锁你们将军府呢?你不觉得,本官是在浪费人力,惊扰百姓吗?”
监察院右佥都御史季越,亦是看不明白了,竟然还有唠嗑式的审案模式?且还自曝其短?
陆询则是以欣赏的心态,静观宋纾余在谈笑间,是怎样步步作局,又将会如何破局。
柳沛目光沉了一瞬,旋即又作出了无所谓的样子,“不就是杀人抛尸吗?罪民都已经承认了,大人为何还要磨磨叽叽?是凌迟处死,还是斩立决,但凭大人宣判,罪民绝无异议!”
“嗯,听起来,你很想让本官立马就将你处死,是不是?”
“罪民犯下大案,自知难逃一死,所以不想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宋纾余状似思考了片刻,忽而又笑得开怀,“那不行,本官起早贪黑的忙活了五六日,就指着大破此案,名扬天下呢!本官怎能一时冲动,就杀人灭口呢?哦不对,是替真正的凶手……”
“大人,罪民一人做事一人当,请大人明察秋毫,莫要胡乱推测!”柳沛语速飞快的打断,眼底透着股决然。
“你怎知本官的推测没有证据?柳沛,你想让李云窈白死吗?李云窈费尽心机,布死局,天下知,是为了死得其所,而本官为了助她一臂之力,推动公审,引来万千百姓围观,你便忍心让她死不瞑目?”
宋纾余语调平缓,语气里未含一丝怒意,对于真正穷凶极恶之人,威吓、动刑,皆是审讯的利器,但是柳沛不同,只有比他更聪明,才能激起他对阵的兴趣;只有比他更不按常理出牌,才能攻其不备,令其露出马脚。
诛心,才是对付柳沛的最佳手段!
柳沛盯着宋纾余,眼里涌动起万千情绪,他沉默了许久,最终只道:“如若大人有证据,罪民不会死扛着不认,若没有证据,罪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两相对视,宋纾余大抵是明白了柳沛的心思。显然,柳沛将选择权交给了他,端看他手里掌握的证据,能否叫柳沛供出实情了。
宋纾余遂道:“林书办,把证物呈上来!另,传证人柳霄上堂!”
“是,大人!”
林书办拱手领命。
然,就在等待的间隙里,一通凌乱纷沓的脚步声,突然踏破了公堂内外的宁静!
堂上众人一惊,眨眼之间,一人飞奔闯入!
“禀大人,穆仵作出事了!”
来者,竟是罗捕快!
宋纾余豁然起身,从堂上一冲下来,抓起罗捕快的衣领,厉声道:“你说什么?你给本官说清楚,谁出事了?出了什么事?”
罗捕快的头脸,沾了不少黑色灰尘,嘶哑的嗓音里透着浓浓的哭腔:“大人,两刻钟之前,柳长卿的屋子,突然起了大火,刘捕头保护院判从火场死里逃生,可是穆仵作没有跑出来!江捕头欲冲进去,就在这时,整个屋子轰然坍塌……”
“然后呢?”宋纾余的吼声,震得众人耳朵发麻。
一只手,搭上了宋纾余的肩膀,“冷静!
”
宋纾余扭头,看着脸色发白,却强自镇定的陆询,嘴唇抖动得说不出话来!
罗捕快凄声道:“刘捕头和院判被烧伤了,江捕头带着兄弟们正在灭火,现如今是什么情况,卑职也不清楚。”
宋纾余眼前一黑,险些一头栽在地上!
“我娘呢?”
柳沛急怒攻心,盯着罗捕快连声问道:“我娘是不是被我爹带走了?我娘怎么样,她有没有事?”
第144章 :真相昭天下(30)
此时此刻。
宁远将军府。
柳长卿居住的屋子,不单单只有卧房,而是将卧房、书房、偏厅、花厅,全部通过连廊,连成了一个整体!
但诡异的是,卧房起火后,捕快反应迅速,很快便将火势控制住,没有蔓延到其它地方,眼看着一桶桶的水浇上去,不出半个时辰,必能全部扑灭!
不料,随着“轰——”的一声巨响,不仅卧房倾塌,竟连书房、偏厅、花厅也跟着塌成了废墟!
没有人能够理解,未曾失火的屋子,为何也会坍塌?
即便是失火的卧房,顶多门窗和屋内陈设被烧毁,屋子的主体结构和承重梁,绝不该塌呀!
但是现今,大家无暇思考,失火前,刘捕头、院判、穆青澄、柳长卿和柳夫人都在卧房,着火后,只有刘捕头带着院判跑了出来,其他三人,踪迹全无!
而刘捕头伤重,脑后全是血,院判身上没有伤,但是被浓烟呛晕了,刘捕头将院判拖出来后,便支撑不住的昏厥了!
所以,没人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变故,只知道,穆青澄和柳长卿夫妇不见了!
因为屋子坍塌后,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浇灭了火,可找遍了废墟,都没有发现那三人的影子!
“怎么回事儿?人明明在里面的,怎么烧没了呢?”
“难不成,已经被烧……烧成灰烬了?”
“闭嘴!”
听到捕快们的议论,江战红着眼,嘶声怒斥:“怎么可能烧成了灰烬?才烧了一会儿,没有发现桐油,也没有其它助燃物,就凭这个火势,怎么可能将三个人全部烧没了?就算是烧成灰烬,那也会在现场留下尸油的痕迹,你们谁看见了?”
捕快们噤若寒蝉。
谁都不希望穆青澄出事,可今天这个事儿,实在是太诡异了!
江战静了静心,扫了眼没有失火,却也坍塌成废墟的地方,令道:“兴许穆仵作从其它屋子逃生了,大家扩大范围,把所有塌掉的东西,全部进行清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