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病弱”谋士,战绩可查 第134节

  “可见这功夫再高,未必能将竹筷用得好。这用筷子的学问,顾郎你还有的学。”
  郭嘉故意落下这么一句气人的话,刹那扬眉吐气,先前因为几次落败而生出的哀叹一扫而空,只余自得。
  顾至瞧着他好似尾巴都翘到头顶的模样,沉了眼,卯足了劲与郭嘉斗法。
  可即便他的速度再快,也无法避免肉丸在两筷之间打滑,只这么一顿的功夫,又被郭嘉夹走了一颗。
  眼见第三颗又要被郭嘉夹走,忽然,一只修长悦目的手持着竹筷闯入战局,在郭嘉落箸前夺走了肉丸,稳稳当当地放在顾至碗中。
  顾至看向身侧那人,荀彧已收回竹筷,抬起空闲的左手,以食指的侧沿搌去他鼻梁上的汗珠。
  咕咚锅的热气氤氲而上,在眼前留下一片白雾,也把顾至的脸颊烘烤上了一丝热度。
  唯有郭嘉在嗷嗷直叫:“公道何在!?文若你方才都没有帮我,等顾郎落入下风你就帮上了,未免太过偏心!”
  他是来啃狗粮的吗?他只想抢一口肉,怎么就这么难。
  荀彧云淡风轻地道:“奉孝几次从我碗中夹走肉骨,方才不过是以直报怨。”
  确实是以“直”报怨。
  郭嘉磨了磨牙槽,只觉得下午啃的那两口糖瓜又把自己的牙给黏上了。
  刚才他与荀彧争抢的时候,荀彧一动不动,任他作为,连碗中多次被夹走也不制止,仿佛被欺凌也不知道还手的模样,引得顾至为他出头。
  等到他开始扭转局势,几次让顾至的长筷落空,他就开始“以直报怨”了。
  这一对有情人互相袒护,各自援手,他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郭嘉表面上哀怨着,却更加眼明手快地从锅里捞走一块肋排,戏志才、荀攸、炳烛三人都没有逃过他的毒手。
  战局愈加混乱,几人还未吃饱,就已先因为护食而激起一身热汗。
  腊月与正月,每次吃咕咚锅,郭嘉都在孤军作战与水深火热中度过。
  因为忙着抢食,他连酒都顾不上喝,倒是莫名其妙地戒了几天酒。
  等郭嘉回过味,发现自己这几顿连一口酒都没喝,他已抱着好不容易抢到的肉片,吃了个浑圆,再也喝不下半口。
  郭嘉:“……”
  所以他为什么要来抢咕咚锅?一个人在家里自斟自饮,自己优哉游哉地涮肉不好吗?
  郭嘉不由怀疑人生,可每当顾至或是荀彧请他来凑桌,他都会应邀前去,从来没有缺席过一次。
  大概,还是抢来的肉更美味吧。
  郭嘉惆怅地想到,决计不承认自己是因为听了荀彧那句“阿漻这几日忧悒难解,烦请奉孝相助”,天天磨炼自己的落筷神技。
  但当顾至终于从他筷子下抢到一颗肉丸,面上露出畅快的笑意的时候,郭嘉与荀彧、戏志才、荀攸三人对视了一眼,各自垂下视线。
  郭嘉想,虽然他并没有看出顾郎哪里不快乐,但以荀彧的洞悉之能,他既然说顾郎不快乐,那必定是不快乐的。
  唉,别人都是彩衣娱亲,只有他郭奉孝是竹筷娱友。
  只希望顾郎早些排解忧愁,也不枉他每天对着水缸练习夹鸡蛋之术。
  时间悄悄地挪到正月。
  正月二十是顾至“十九”周岁的生日。汉朝历法通常以虚岁计龄,从社会意义上来说,他现在应当是二十岁,可以行冠礼、取表字的年纪。
  顾至对加冠礼没有兴趣。
  一来他并不是真正的二十岁,即使不算这个世界的履历,他也参加了好几次冠礼,早已过了新奇体验的时候。
  二来他不是士人,又正值战乱,完全没必要搞这些形式。
  然而,除了顾至本人,身边的其他人都对他的冠礼表现出高昂的兴致,时常聚在一起占吉日,叽叽咕咕地商议流程。
  荀彧知顾至不喜繁琐,几度权衡之后,出言宽解:
  “只是简单地庆贺一回,即使是寻常人家,亦会略做筹备。”
  顾至不好拒绝友人们的好意,既然只是他们几人之间的简单筹备,自然与寻常的冠礼不同。
  冠礼需要占卜吉日,在那之前,顾至已收到了各色各样的生辰礼——
  他原以为这是提前庆祝加冠的贺仪,还是郭嘉说漏了嘴,说“文若送了生辰礼,我们也得送,不然岂不显得小气”,硬拖着戏志才、荀攸、徐质、曹昂这些与他相近的人,每人给他包了个礼盒。
  顾至光是拆礼盒就拆了一刻钟,等到他把礼物盘点完毕,天色已变得黑灰,即将进入宵禁。
  他没有回曹操给他安排的住所,只留在别部的署衙,翻阅卷宗。
  往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心态已然褪去,他查阅着自己所能接触到的所有军情,将得到的讯息全部归入大脑,再通过竹简,将自己这几日整理的情报,用精简的文字记在竹简上。
  毛笔专注地在木牍上留下墨痕,昏暗的灯光在青铜灯的掌心跳动,让时间也变得无知无觉。
  更深露重,摇曳的烛光仿佛摇篮一般带来困意。顾至不由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忽然听到身旁传来一声叹息。
  一件犹带着体温的外袍落在他的肩上。顾至动作一顿,缓缓地放下手。
  能让他毫不设防,在专注状态下对对方的到来一无所觉的,唯有一人。
  “文若?”
  指节分明的手为他收拢外袍,掩去深夜的寒意。
  “怎么来了此处?”
  顾至没有抬头,只是盯着荀彧胸前的衣领:“想到有一些事未做,便过来了。”
  夜一般的沉默笼罩四周。
  荀彧坐在他的身侧,忽然伸手,将他的脸捧起。
  顾至看到荀彧眼中的忧愁与挂念,素来明亮的眼眸,在昏昧的灯光下被染上了同样的黯淡。
  “可否告诉我,阿漻这几日为了什么而不安?”
  心中正想着解释之语,冷不丁听到这句话,顾至眼中的光晕骤然一震。
  是他忘了,文若“贯微动密”,能敏锐探查到许多细小的事物。
  他以为他掩藏得极好,其实,他这段时间的紧迫一直被文若看在眼中。
  文若……能看出他的情绪。
  那么……那天呢?
  看了一夜庞杂资料的大脑开始隐隐作痛,他还未想个明白,荀彧已倾身靠近,在他前额落下一吻。
  这个吻没有情难自制的欲念,只有宽慰般的温柔。
  “要怎么做,能让你消除不安?”
  柔软的唇瓣顺着眉骨,一路向下,沿着鼻翼,最终落在唇上。
  当唇上传来温润的触感,顾至手中的毛笔落在地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
  他揽住荀彧的后颈,闭着眼,无声地将那片温润含住。
  这一刻他什么都不愿意想。不想去想所谓的重启,不想去想所谓的最后一次,更不想分辨他那一日主动靠近荀彧的行为是否正确,是否卑劣。
  他只是遵循本心,回应着这片温柔。
  “我只是有许多事想不通。如果一件事不管怎么做都是失败,最后一次的努力是否有意义?”
  呢喃之语顺着唇缝溢出。
  荀彧稍稍退开一些,与他前额相抵,聆听着他的每一个音节。
  “浩然洪流之下,人人都是草芥……”
  即使是曹操这样的“赢家”,也躲不过丧子之痛,留下的泱泱大魏,不过46年就被篡权。
  一个人再强大,再努力,再智计卓绝、武艺无双,又岂能抵挡整个外界,抵挡所有的天灾人祸?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焦躁。
  他分明已经接受了这个灰白相间的世界,能对所有结局都坦然视之——却唯独不能接受自己改变不了荀彧未来的那个可能。
  难以排解的喧嚣在心中发酵,他停下口中的呢喃。
  已经撤离的唇瓣,再次贴上他的唇。
  第101章 深吻(有刀,慎)
  (本章有刀)
  这一回, 在唇边磨碾的力道逐渐加深,从生疏到熟稔,似乎要通过彼此紧密相连的触碰, 源源不断地向他传输温暖与勇气。
  炙热的手扣住他的腰,渐渐收紧,紧密相贴的胸膛几乎要融入彼此的血脉中,在起伏间感受着隐隐的轻颤。
  另一只手托着他的后脑,温柔地解开发髻。修长的指节揉散乌黑的发, 穿过鬓角的发丝,轻柔地抚触着,一寸一寸地驱散梦魇。
  直到他被吻得几乎喘不过气, 直到案上的油灯发出轻微的细响, 唇上的温度才再次撤离。
  急促的呼吸落在他的面颊上, 让本就因为窒闷而发热的肌理愈加滚烫。
  “纵然人命如芥, 亦有生存之道。”
  退开的那片温热,若有若无地贴着他的唇角,抑制着翻滚的情愫。
  顾至看不清荀彧的神色, 只听到带着几分哑意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飞鸟游鱼,爬虫走兽——世间万物, 各适其适、各从其志、各行其路。
  “蜉蝣朝生暮死, 元龟百岁上寿, 世间之事,本就没有绝对的公道。”
  温热的触感再次贴上唇瓣,已经密不可分的怀抱再次收紧, 像在小心地确认他的存在。
  “可即便是只能存活一日,只能存活一刻,亦当好好活着。”
  喑哑又清晰的声音从齿间传来, 一点一点地敲在他的心上。
  “南有鹣鹣,其状如凫,而一翼一目,相得乃飞[1]。”
  鹣鹣之鸟,唯有一只翅膀,一只眼睛。只有两者相合,才能一起飞翔。
  “阿漻找不到的答案,我与你一同去寻。阿漻无法完成的事,我与你一同去做。”
  “不要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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