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病弱”谋士,战绩可查 第84节
荀彧抬手,食指的节骨抵着前额,只一个呼吸,便已恢复往日的平静:
“不用备了。”
他放下手,看上去已无殊异之色,
“炳烛,替我研墨。”
一下午的时间,足够快马疾行几十公里。即使立即去追,也决计追不上。
先斩后奏,先发制人……当真好得很。
郊外。
鼻尖传来的阵阵痒意,让顾至心中有了些许不妙的预感。
文若一定会生气……但应该,不会特别生气吧?
第57章 取信于人
“顾郎, 天色已暗,是否寻一处住所,休息一晚再走?”
“也好。”
此处距离博平城, 少说还有一百多里,明天早点赶路,总能在日落之前赶到,不必急于一时。
徐庶拥有丰富的赶路经验,时常在村落各地借宿。
他将昏迷的陈宫留在马背上, 趁着天色还未全黑,敲响了一家农舍的院门。
被虫蛀了几个孔洞的木门被打开了半尺,一个黑脸大汉的半张脸孔出现在木门后方, 眼中尽是防备与警惕。
徐庶取出钱币:“我与兄弟二人, 欲在贵舍借宿一晚……”
“不借。”
门被砰的一声关上, 激起的风扬起徐庶鬓角的碎发, 他却似习以为常,转身走向下一家。
“世道乱,提防心重一些, 对他们来说倒是好事。”
徐庶像是在为顾至解释缘由,敲响了另一家大门。
顾至扫了眼隔壁马背上的陈宫, 忽然就想起了曹操与吕伯奢的故事。
因疑结成仇, 一剑杀满门。
借宿有风险, 投宿需谨慎。
马背上的陈宫忽然发出一声低咳,悠悠转醒。
他发现自己正跨坐在马背上,面朝下, 趴在马颈边;两手环成一个圈,被麻绳绑在马脖子上。
陈宫疑惑,陈宫惊怒。
“顾郎!”
“你醒了?”
顾至策着马, 来到陈宫的旁侧,若无其事地替他扶正上身,
“今日先在农舍休憩一晚,明日动身赶往博平。”
因为猜不出顾至的用意,陈宫内心早已乱作一团。他的理智被怒气烧灼殆尽,只留下歇斯底里的控诉:
“你如此作为,与劫匪何异?”
“无异。”
顾至承认得极为爽快。陈宫狠狠一噎,竟有些哑口无言。
直言不讳的承认像是一捧捉不住的水,让他有力无处使,全力的一拳打在空处,徒留一身憋闷。
“你究竟想做什么?”
见陈宫终于冷静了一些,顾至才收了气人的神通,神色间多了几分认真:
“公台可愿与我打一个赌?”
……
两日后,博平城的县衙门口迎来了一场热闹。
“我有急事要找县官,让我进去!”
“哪来的臭要饭的,这可是公衙,岂是你造次的地方?”
县衙门口,鼓槌旁,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脏乱的男子被两个士兵拉扯着,不让他靠近县衙一步。
可这个狼狈不堪的男子好似疯了一般,一边往前头拧,一边放肆大喊:
“许汜,许元礼,出来一见!曹操已识破你的异心,再不出来,你我危矣!”
士兵一听这人竟敢直呼县官的大名,吓得哆嗦掉色。
其中一个士兵堵上他的嘴,正想给他一肘,把人拖下去,忽然,县衙内匆匆跑出一人,正是县衙中的主簿。
“快,把这人带入衙中,县官要见他。”
听了主簿的吩咐,两个士兵虽惊愕不解,却不敢怠慢,连忙将这古怪的闹事者带入衙中。
等此人被捆上手,押到后堂,坐在上首的县令许汜摆了摆手,让所有人退下。
他观察了片刻,依稀在闹事者的脸上看到了熟悉了影子,连忙起身,走到下首给对方松绑。
“竟是公台,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堂下之人正是陈宫。他想起这些日子的经历,忿忿咬牙:
“曹操,豺狼也。我自看穿了他的真面目,就想另寻明主,迎张邈入城。岂料,曹操早就识破了我的计谋,让他的心腹抓住我,百般羞辱……”
想起顾至为了顺利出城而给他做的变装,陈宫脸色一绿,绿得极其通畅。
许汜见他如此神色,已信了几份。
只是他行事老道圆滑,即使他早就背叛曹操,通了敌,也不愿让人抓着把柄。
在陈宫声声泣血的控诉中,许汜故作惊讶,扶着陈宫的手往后缩了一些:
“公台,曹太守待你不薄,你岂可如此?”
陈宫见他脸上的痛惜之色不似作伪,心下讶然。
这正气凛然的模样让陈宫横生了几分不确定,可一想到顾至的话,陈宫只得半信半疑,将话锋转了个方位:
“元礼不是早有察觉?曹操图谋东郡已久,为了得到东郡,他不择手段,先将王肱逼离,后又装出一副慷慨相助的模样,让不明就里的东郡民众对他感恩戴德。此等奸邪狡诈,假仁假义之辈,岂是明主?”
话说到一半,陈宫再次难掩怒意。
他十天前就知道了真相,按理说应该已经过了最生气的时候。可他每每想起这事,心中都像浇了一层热油,无法平息。
而许汜的反应更让陈宫失望不已。
顾至愿意和他打赌,放他来找许汜“求援”,这本是一个谋取东郡,让曹操失去掌控的好机会。却没想到,比他更早知道曹操的秘密,并且写信提点他的许汜,非但没有反意,竟还出言指责他的背叛。
“好好好,是我陈宫枉做小人。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既然不同道,陈某这就离开,绝不留下来碍眼。”
陈宫怒气冲冲地转身,被许汜急声喊住。
“公台,且慢。”
“怎么,莫非元礼还要抓着我这个‘逆竖’,去曹太守面前邀功?”
正如顾至所想,陈宫呛人的本事一流。也正是这直来直往的呛人之语,让许汜在恼怒的同时,一步步削减了对陈宫的提防。
“公台,且冷静一些。你我相交多年,我岂会害你?”
许汜在心中骂了一句“好个莽夫,多年过去,脾气仍毫无寸进”,面上却带着惆怅与叹息,
“若曹孟德确如公台所说,并非明主——此事当从长计议。”
听到这软和了许多,甚至充满暗示意味的话,陈宫心中非但没有欣喜,反而缓慢而清晰地咯噔了一声。
他只是见事迟,并非傻子,许汜前后态度转变得这么快,他还有什么不懂的?
这许汜……多半给顾郎猜中了。
这人早有异心,比他筹谋得更早,甚至故意写了那封“提点”的书信,只为了拿他做枪,让他做那个出头鸟,搅乱东郡的局势。
陈宫不由暗恨。
假如许汜不曾装模作样,直截了当地承认他的反心,陈宫定会相信他的难言之隐,绝不信任顾至那个变幻无常、行事莫测的少年。
可偏偏,许汜竟与曹操一个德行,又要把人当傻子哄,又要占尽名声。
做下如此虚伪的行径,又岂会是一个好人?
许汜不知陈宫心中所想,故作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肩,却被陈宫避开。
见此,许汜反倒不再生气,心中暗笑。陈宫此人如此好懂,若能借他之力,说动东武阳那些愚笨之人,一同背弃曹操,倒也算是一件好事。
许汜决定借助陈宫在东武阳的人脉,筹谋东郡太守之位,自然不会再让他去想着什么张邈:
“投效明主,这自然没有过错。但是公台可有想过——若你迎进来的又是一个狡诈之徒,甚至还不如曹操,那当如何?”
正任由满腔怒火灼烧己身的陈宫,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不由浑身一僵,手心足心好似被抽走了温度,动弹不得。
他并非想不到这个问题,但是他不愿去想。
如今被许汜点破——哪怕许汜存着私欲,是为了自己——陈宫只觉得眼前一阵阵晕眩,再无侥幸之意。
他想起昨日,在农舍幽暗的烛光中,顾至曾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话。
“公台背叛曹孟德,究竟是为了心中的道义,还是为了一时的激愤?”
他与曹操不是一路人,迟早会弃曹操而去——这一点,陈宫非常确信。
可另择名主,与开城投敌,两者并非一回事。
他妄图打开城门,引敌军入城的做法……确实不能用“道不同”来解释。
他只是想报复曹操的愚弄。
想通了这一点,陈宫本就风寒初愈的脸色变得愈加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