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病弱”谋士,战绩可查 第15节
此时见顾至莫名其妙动手,像是被对方踩中了逆鳞,正在发作的气头上,哪有人敢上前触霉头。
荀彧听着四周的窃语,指腹摩挲着剑柄上的纹饰。
顾……至?
无声叨念着这两个字,他将视线落回狼狈不堪的钱四身上。
零星的议论声涌入钱四的耳内。
他早从同侪口中听过此人的威名,只凭方才那一句话,一个举动,他差点以为自己会溺死在顾至手里。
谁曾想,看似失去理智的顾至并没有真的对他下狠手。
在被迫吞咽了几口井水后,钱四重获自由,被随手扔到一边。
虎口逃生让他松了口气,瘫软在地上,可随即,钱四脸色骤变,扶着陶井的边缘,毫不犹豫地将手伸进喉咙中,试图催吐。
几个胆大的部曲起哄道:“钱四,用不着这样吧,只是饮了几口井水而已,又没有喝太多。平日我们都是生饮井水,在行军赶路的时候,连泥潭水都喝过。你的谷府就是再虚寒,喝的这两口水也不会加重你的病征。”
另外有人笑道:“别是被吓破了胆。”
他们敌视来路不明的外来者,一致对外,却因为曹操的态度,将顾至当做了自己人。
自己人欺负了自己人,又没有做得太过分,他们乐得看热闹。
井边,顾至冷眼盯着钱四的举动,没有制止。
荀彧轻声道:“他在井中投了毒,自然要将方才所饮的两口井水呕出来。”
一时之间,嬉笑声戛然而止。
曹氏部曲僵硬着脸,相觑无言。
有人想要发怒,斥一句胡说八道,可看着顾至冷漠的神色,以及钱四明显古怪异常的催吐之举,一个个哑口无言,好似喉咙被汤饼封住了一般。
卞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他怕我们想到这最浅显、最有效的方法,所以一直在胡搅蛮缠,用看似有理有据的话引导我们。”
为了让卞郎等人无计可施,即使想到了这个简单的办法也用不出来,钱四刻意挑动同侪的怒火,使劲在他们的身份贴上“可疑”二字。
荀彧的那番话,是在引导钱四,让他自相矛盾,辩无可辩。
却没想到半路又杀出一人,直接按着钱四的头,逼他喝了井水。
卞郎好奇地看向顾至,猜测着他的身份。
钱四呕了几口,不确定是否有将井水全部呕出,脸色逐渐变得狰狞。
他狠狠指向顾至:“并非我在井中投毒,是他,他不知在我嘴里喂了什么东西……”
众部曲沉默。
此处虽然只染着几支火把,略有些昏暗,但顾至在行动前,特意说了一句话,又选好了方位。
他给众人留了转移注意的时间,又给众人选好了角度。
他的每一个举动,都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
每一个人都看到,顾至一直按着钱四的后颈,没有碰过他的脸。
退一万步说,假设顾至真的在众人察觉之前就往钱四嘴里喂了东西,那他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掏喉咙干呕,反而有心思问“你是何人”?
当开始发觉身边的同侪确实有几分可疑后,再冲动的人,也很难被他的三言两语带动,只会想办法佐证他的可疑。
部曲中的小首领上前拨开众人。
“先将钱四绑起来,请示主家,听候指令。”
而后,他朝荀彧等人行了一个全礼,“对不住诸位,今日多有冒犯。还请诸位在此地稍待,若有名帖,我一同送往主家。”
杜袭应了,让侍从取来两家的名刺。
“劳烦将军。”
“不敢当。”
另一头,靠着半堵城墙的顾至眼前被阴影笼罩,视线中出现一片菉竹色的布料。
“在下荀彧,字文若,颍川人士。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顾至抬眼,不咸不淡地回答:
“顾至,未有字,颍川郡阳城人。”
眼看荀彧温润有礼,仍要与他交谈,顾至一句话堵死了聊天。
“——曹将军家关押的囚犯。”
第11章 里应外合
即便是见多识广的荀彧,在听到顾至这句“自我介绍”的时候,亦不由地懵了一下,瑞凤瞳错愕地张大,略有几分迷蒙地看着他。
不过是短暂的失神,可当荀彧恢复清明时,顾至已经自顾自地走开,用背影留下一句“失陪”。
荀彧由此确定,这位叫顾至的少年并不想与他交谈,哪怕同是颍川人士,他也不愿多说半句。
幼年时也好,成年后也罢,荀彧都不是勉强人的性子。见顾至无意深交,他亦收了恳谈的心思,折身回返。
杜袭已与部曲将军寒暄结束,见荀彧归来,示意他站在城墙后,以免大病初愈,又被寒风败了身子。
荀彧接受了长者的好意,站在城墙下避风。
像是不经意地,又像是习惯使然,他平静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目光偶尔掠过在树下抱肘而立的顾至。
在曹氏部曲中不着痕迹地打探了片刻,杜袭走了过来。
“那一位姓顾的少年,他是什么人?”
不期然地,荀彧又想到了顾至“乃是囚徒”的那句话。
他没有将“囚徒”两个字说出口,只是模棱两可地回答:
“应是与曹将军相识之人。”
不确切的用语让杜袭下意识地皱眉。
“他不愿与文若交谈?”
以荀文若之能,若有心相交,鲜少有折戟的时候。
不久前,杜袭分明看到荀彧与那少年面对面地站着,说上了话。现在荀彧却无法确定那名少年的身份,这只有一个可能——那名少年警惕心极重,不愿与荀彧深谈。
见荀彧徐徐颔首,杜袭松开眉梢:“也罢,等闲之辈,无需挂怀。”
“……”平和安然的目光微凝,荀彧似乎并不认同。
杜袭没有关注子侄被夜幕掩去的神色,探头看向远处,等待曹家主事人的到来。
等了片刻,未看见人影,杜袭隐去不悦之色,再次转向荀彧。
“你当真要见这个曹操?”
察觉到杜袭藏在平静之下的抵触,荀彧无声叹息:
“袁本初……好为虚势,不可与谋。听闻袁本初欲行废立之事,被曹将军断然回绝。想来,曹孟德……曹将军,与袁本初绝非同一路人。”
更何况。
他在心中暗道。
曹孟德从入仕起便不畏强权,棒责豪家,又在群雄征讨董卓的时候,不计得失地冲上前线,与西凉军死战。
在这浊世难清、四海鼎沸之际,若要想扶危持倾、平定天下,便需要选曹孟德这样有远见、敢担当的枭杰。
即使并未明言,杜袭也从短短的三言两语中品出了坚定。
他并不看好曹操,但没有再劝。
他明白,这位荀家的子侄极有主见,不会因为所谓的“前途”而动摇。
“明日,我将前往荆州,”杜袭如此说道,在忍耐了许久之后,终究还是没忍住,补了一句,“若你今后改了主意……荆州可避祸也。”
局势未见明朗,或许,避祸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对这饱含深意的一句话,荀彧只是客套地回复:
“多谢世叔。”
再没有别的言语。
被夜幕吞噬的巷口,一棵歪歪扭扭的柳树后。
阿猊抓着肿成黄豆的蚊子包,扒着树干,继续往众人所在的方向探头探脑。
见所有人都站在原地等待,没有任何挥剑弄刀的态势,阿猊失望地皱起脸,挠蚊子包的动作越发起劲。
挠着挠着,他忽然感觉后背吹过一阵阴风,冷气蹭着他垂髫的头皮掠过,化作两个大钳,稳稳地扣住他的脑袋两侧。
阿猊险些失声尖叫。
心跳剧烈搏动之际,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在这做什么?”
刻意压低压粗的声音,带着阴恻恻的凉意,却让阿猊瞬间放松,寒毛乱跳的脊背软趴趴地垂了下来。
“阿兄,不要吓人啊。”
亲昵地抱怨了两句,阿猊准备转身,却发现自己竟然动弹不得。
那扣着他脑袋的手稳稳当当,如同两把重逾千斤的青铜大钳,牢牢地卡着他的头,也卡着他的身。
“阿……阿兄?”能不能先放开他?
曹昂单手扣着弟弟的脑袋,带着咬牙切齿的笑,顺利地帮弟弟扭了个身。
一抬眼,看到兄长脸上的咬牙切齿,阿猊刚刚放松下来的心再度狠狠一跳,惊慌失措地站直,老实得不能再老实。
曹昂可不吃这一套,耷着唇,每一个字都被他咬出了索命的美感。
“现下还有要事,等回去后再与你算账。”
说完,他松开手,将弟弟交给了身边的护卫,掸去衣袖上的折痕,阔步走向杜袭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