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所有人都在往外走,可她却逆着人群奔跑着。明明很累,嘴上却还是挂着笑的。
她想见到陈楚溪,现在,立刻,马上。
迫切地想要见到陈楚溪。
她在考场门口焦急地踱步,一直到最后人都走光了,就连考场里的监考老师都拿着密封的试卷袋出来了,她才恍惚过来。
陈楚溪已经走了,她没有等她一起出考场。
“小姑娘,等人呢?”监考老师打量她一眼,笑得还算和善,“人都走光了,你朋友可能在门口等着呢,你去看看吧,一会儿这栋楼就要关门消毒了,你别出不去了。”
江妤只觉得整个人有点发懵:为什么?陈楚溪为什么没等她?
四个小时的头脑风暴几乎已经让她忘了考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一边往外走着一边出神地想,随后停滞了脚步。
想起来了,她见到陈楚溪的最后一面,是她自己毅然决然地走进了考场,没有跟她说再见。
又是这样。
江妤突然就有些累,步子又变得沉重。她知道陈楚溪的心思,也知道陈楚溪的敏感,她可以一次一次地去道歉,去求和,去包容她。
毕竟在她心里,江妤总觉得谁对谁错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这份情谊。
可是她也是人,她也会累。
江妤叹了口气,出了大楼的门,迎面而来的一阵凉风吹得她近乎颤栗,那双手微微颤抖,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又注意到了那块疤。
她盯着那块疤出神了许久,又想到那日烛光昏暗下她自责而又内疚的眼眸,想到新年之始她在楼下挥舞的双臂,想到每一次她拉着她的手时,温和又柔软地唤着的一声声「小鱼」。
以及那条带着小鱼图案的卡其色围巾。
江妤想到这里,目光瞬时又变得柔和:去道个歉吧,然后再好好吃个饭。
她是这样想的,于是又将那只手握成了拳,正当她要把手揣进兜里的时候,却感觉到自己的整个右手都在颤抖。
在考场上也是这样颤抖,颤抖到她握不住笔,读不进题,写不了字。
她突然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剩下的半面卷子都没有写。
第20章 死亡
放学的时候江妤特意早点收拾完了去陈楚溪教室门口等着, 陈楚溪从她身边走过时,江妤抬起手臂把她拦在了身前。
“我们聊聊?”
路过的人和陈楚溪打招呼,陈楚溪笑着回应她们, 然而目光再转到江妤时却变了脸色。
“聊什么?”陈楚溪整了整书包带,近乎平静地看着她。
江妤看向四周人来人往的也不太方便, 就拉着陈楚溪的袖口往旁边拽:“我们边走边说。”
谁知陈楚溪却一反常态的没有动, 江妤回头看了她一眼, 陈楚溪的脸上没有表情。
“好,”江妤放开了手,“那就在这说。”
陈楚溪和江妤就这样四目相对, 半晌江妤嘴角扯出了一抹笑, 说:“对不起。”
谁知她又去试图拉陈楚溪的手。
“你别生气了。”江妤说, “我真的错了。”
陈楚溪微微敛眸,看着她问:“错哪了?”
江妤笑着捏捏她的手说:“我不该没跟你打一声招呼再离开,当时快要开考了嘛, 其他的事我也没什么心思。”
她握着陈楚溪的手温凉, 就像一块白玉。
陈楚溪突然又想起了五年前,明明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明明所有东西都和往常一样。
她不知道为什么爸爸妈妈能不打一声招呼就离开, 那样的决绝,那样的绝情, 就好像过往的那些年一直都在给她编织一个美好又脆弱的梦, 而现在梦醒了,他们也就该走了。
走的彻底, 走的无声无息, 不曾给她留过一丝消息就离开了。
那天她一个人独自跑了很远的路,她还记得那天的雪下的特别大, 冻的她浑身都麻木了,最后还是奶奶去把她找回来的。
奶奶说,妹妹还在家里等你,爸爸妈妈走了,但是你还有妹妹,你还有我。
陈楚溪也就是那个时候才知道,真正的离别是不需要去学会的,该来了它自然就来了,来的无声无息,甚至都不需要打一声招呼。
自从那时起,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一种应激的状态,晚上奶奶晚回来一会儿她就会疯狂打电话问她,问她是不是不要她了,是不是也不喜欢她了。
而奶奶只会一遍一遍地劝着她说:“我在你隔壁王婶子家坐呢,乖娃,我一会儿就回来,你先在家里看好妹妹。”
陈楚溪闭上眼,突然又想起了很多很多,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她睁开眼后又看到江妤像一只乖巧无害的小猫在冲着她笑,可怜兮兮地求着她原谅时,她的心一下子就又软了。
“我这个人最受不了别人跟我不打一声招呼就走。”陈楚溪顿了顿,“这事你知不知道。”
江妤笑着说我知道。
“这不是当时事发突然,而且我也没有走去哪儿呀,就在隔壁考场考试而已。”
江妤又往前走进了两步,试图伸出手去拍拍她,这次陈楚溪没有躲,嘴里却还是不甘心:“我看你心思也不在考试上。”
彼时江妤才终于敛了笑,她神情突然又变得认真,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陈楚溪也耐心地在一旁等着她,过了一会儿江妤仿佛终于下定决心了:“其实我……”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江妤和陈楚溪同时凝固了一瞬,好一会儿江妤才反应过来,是她的电话。
陈楚溪仿佛整个人都被噎了一下,一时有些吃惊地看着她:“在学校你不关机就算了,还敢开震动?”
江妤没接她的话茬,不知为何,她心中突然升腾出了些许凉意。
是那一种没由来的彻骨的寒,直至沁透着她的五脏六腑,她甚至拿起手机的那一刻手掌已经生出了些许汗渍。
带手机是家里允许她带的,说是怕有个什么事儿联系不到她,所以自从她带过来之后,手机也一直没响过。
今天这个点了突然打电话来是干什么?
出什么事儿了吗?
江妤拿起手机一看,却是一个陌生号码,IP地址显示的却是当地,她摁住那个绿色的键手指一划,就点了接听。
还没等她贴近耳朵的刹那手机里的咆哮已经呼之欲出了。
“妤妤,你快来人民医院看看吧——”
江妤脑袋一懵,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
打车去医院的路上,陈楚溪一直在握着江妤的手。
“没事的。”陈楚溪说,“我在这,别怕。”
江妤整个人都是懵的,后知后觉意识到陈楚溪还在身旁,又勉强对她扯起一抹笑:“要不你先回去?时候也不早了。”
陈楚溪没说话,一直坐到了人民医院门口,她们俩才一同下了车。
江妤整个人几乎是狂奔的,陈楚溪也紧随其后。人民医院她来的不多,几乎是问了好多人才终于找到了肾脏科,电梯人太多了,她直接跨过人群走到旁边的楼梯口上了四楼。
陈楚溪好不容易才跟上,一进四楼,整个楼层都弥漫着一股低气压的氛围,乌泱泱的,憋的人喘不过气。
消毒水的味道充斥着江妤的鼻腔,她向护士比划着江华住哪个房间。
没等她问完,就听到走廊里传来一阵绝望的哭嚎,那哭声夹杂着几丝无可奈何的破碎,让听到的人都不由得浑身一颤。
陈楚溪看到江妤踉跄了几步,随后转头就向病房跑去,向那个哭声的来源之地跑去。
然而她看到江妤只站在那病房门口呆了几秒就跑开了,里面的人却又扯着嗓子喊着:“妤妤——妤妤来了——”
江妤扶着门踉跄了几下,那一瞬间面色几近苍白。陈楚溪看到她捂着嘴,不可抑制地后退了几步,随后转身便向相反的方向跑去。
与此同时,屋里的人探出头来,似乎在呼唤着江妤回来,可是江妤却没有丝毫回头的意思,只是一个劲儿地往相反的方向拼命地跑着。
这一瞬间的陈楚溪只觉得自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硬生生地杵在了原地,看着哭红了眼的女人探出头来,迟疑地说了一声:“阿姨好,我是江妤的同学。”
陈楚溪这才看到门内的景象。
女人的身后是一张已经被披了白布的床,似乎还呈现出人形,床的旁边放着一个巨大的测实时心电图的仪器。
然而此时此刻,这座仪器宛若停止了工作般一动不动,输出的就只有一道长而没有尽头的直线,似乎永远都没有终结,又好像是所有都早已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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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场景,这样的故事,陈楚溪实在是不想看到,毕竟任何人都不会想让别人看到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她只觉得自己再留在那里不合适,于是跟阿姨道了别之后,又转身离开了。
她在医院里漫无目的地转了两圈,想要寻找刚刚自己独身一人跑出来的江妤,可是找了两圈都没有发现她的踪影,于是就此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