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那左氏下人一瞧他递过来的几两碎银,轻蔑地对他摆摆手,“收起来。没见到哪条律法写了你和我是一家人,已是宵禁,天王老子来今儿这门也开不开,去去去!”
  闻淇烨在马车上看得差不多,下轿舆,他没戴乌纱帽,故意穿了身绯红的正三品孔雀补子服,发髻盘在脑上,长眸静凝着那人。他没走,就这么站在马车前。
  那高门深户徐徐向他敞开。
  这不是一个雪天。
  闻淇烨惊动了左老爷,他疾步闯入左氏主家府邸,来者见他阔步冷脸,也无有下人愿意给他指路,告诉他那表妹和姓左的混账现下在哪,他便一间一间逛,左老爷满脸不自在地跟着他,憋红了油亮的脸道:“部丞这是听信了谁的谗言?犬子虽然不成器,从来也不是作恶多端的人。”
  闻淇烨不为所动,推开一扇门,瞧见里头围了几个男人押宝,有人在打旱烟,乌烟瘴气地吐出一口气,吞云吐雾时眯着眼沉默地打量他,他大抵明白这是个什么地方了。不肖一会儿,他便找到了左大少。
  当然不是因为左老爷的眼神出卖。
  他雷厉风行扫荡完了左氏所有大开间的房,最后在第三层主间找到了他要找的人。老远便听见有女子凄厉的刻意压制的啜泣,而后是厉声咆哮:“谁教你涂脂擦粉?夜深人静,你涂脂擦粉,想去见谁?”
  “夫君,妾只觉得这物件新鲜,无意——别打了,求夫君饶恕!别打了。”
  门上了锁,闻淇烨试了试推不开,左大少听见动静不耐烦地喊:“门外哪个不要命的?”
  闻淇烨对左老爷挑了眉头,长目满是玩味,仿佛是在调侃他说的那句“作恶多端”。
  左老爷哪里会不清楚儿媳妇与闻氏的干系?明明只是闻氏支系,这女人也算攀上高枝了,谁知闻氏居然什么人都要管,早知如此,就不该叫非儿娶她!
  左老爷胸膛起伏,心中怄气得要死,气沉丹田,更暴躁地吼回去:“和谁说话呢?”
  “爹?你来干嘛?难不成这騒蹄子勾引了爹,约在此时相见?”左大少怀疑地抬高声音。
  “你爹来操.你还不把门敞开?”闻淇烨觉得晦气,在左老爷目瞪口呆的眼神中一脚踹开那扇名贵的门。
  房内脂粉气很重,妆奁案前的凳掀翻在地,左大少正面目狰狞揪着他表妹的头发,见他来,还收紧手中力道。
  闻淇烨看见表妹和卿珵一模一样的姿势跪倒在地上,双手紧紧吸在地上,热泪从眼角滑落。
  那左大少第一眼瞧见他的补子服,收敛了些,还很不悦道:“你是谁?”
  闻淇烨都没大动干戈,上手咔嚓几下便让左大少的四肢全部脱臼,他拽着左大少的头发面无表情地往地上掼,砰、砰、砰,表妹哆嗦地坐着往后退,青白衣裳沾到地上打落的胭脂,披头散发、充满惊恐地看着他。
  左老爷目眦欲裂,抬手指着他的鼻子喝道:“闻淇烨!你欺人太甚!”
  腥味蔓延。表妹听见“闻淇烨”三个字愣了下。
  闻淇烨充耳不闻这谩骂和挑刺。他单手勒着左大少后襟将人吊提起来,面对表妹。
  左大少龇牙咧嘴地悬在空中,血胭脂一般滑落。他问表妹:“祖训、家规有没有说,敢对你动手的男人要揍到他服?”
  表妹没作声,泪被吓停了,她看着闻淇烨,像见到主母一样紧张,同时也觉得很安心。
  闻淇烨没指望她记得。“起来。”
  “人给你搬来了,动手。”
  表妹定了心,好一会儿才摸索着站直,看着夫君凶狠阴毒的脸,颤着声说:“我不行,我下不了手。”
  那左大少露出得意的神色。
  闻淇烨直接甩了他一个耳光,漠然道:“你不下手也行。他怎么打你,我十倍奉还。若你如何都下不了手,我先将他打死,再清理门户,省得留你这里,或叫人打死,或自尽,辱没闻氏将门之风。”
  “说你行。”闻淇烨又道。
  “……我,我行。”
  “行就来,给我把他往死里抽。”
  闻淇烨这个亲戚走了没多久就走了。
  左老爷算不上够意思,走时慷慨作陪,走时也不送送他。他的宝贝疙瘩叫他表妹抽得半条命都快散了,还想上去呼他表妹,不过他以德报怨,送左老爷一顿美觉。
  闻淇烨在左氏府门口吹了一会儿风,身后几个左氏下人打着灯笼,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他。收拾几个不懂拳脚的人其实很容易,但他还是不悦极了,各路不快的情绪充斥着他的头脑。
  他打算去见谢怀千哄自己高兴一下。
  时不我待。闻淇烨当机立断对马夫和门房说,“你们今晚就在这睡,天亮了把那几箱首饰放门口再回。”说罢,他潇洒离开,徒留俩打哈欠的家仆泪眼迷离。
  “咱们就这么大喇喇待在别人家门口?合乎礼节吗?”
  “吵死了,给他们带那么多礼,赔了他们药钱还绰绰有余,睡他府邸都合适。”
  闻淇烨很久没被跟过,直接密道进了慈宁宫,老生常谈的路子。不过这回他没那么急切,左右探看了下密道,便知这地道绝不只有一条。
  谢怀千该不会外面还有什么左淇烨右淇烨的相好吧?
  他在密道口等了好一会才等到元俐。
  元俐一见他便损道:“除了大人,我想不出其他能扰我清梦的人。”闻淇烨绕过元俐,用完人就往井里扔石头道:“并非我想,你猜怎么着,慈宁宫也只有公公一位弼门温。”
  元俐叫他气得想和元厉一样跳起来叫。
  闻淇烨心情好转不少,他看元俐的反应便知谢怀千今儿个应当是早早回宫了,否则元俐哪里能睡。
  果然。
  谢怀千披散着长发在窗棂边的罗汉床上坐着,单手慵懒地支着脑袋,点了盏昏黄烛灯,骨肉云亭的右手拖着一段薄绸,边看边烧,闻淇烨绕后逼近,放轻脚步,以免打草惊蛇。等到一个侧身位就是敞开的窗,他手一伸。
  本只想托着谢怀千的下巴在他脸上香一口,谁知手脚十分不听使唤,竟然抓着谢怀千手臂将这条长蛇整个往怀里一捞。这可不是分内之事。方才不快都烟消云散。
  谢怀千之前为他攃的香膏味若隐若现,撩得他意.动,闻淇烨将谢怀千抱着坐到窗台上,俯身衔含谢怀千水润润的唇。
  三千丝绦垂下,谢怀千丢了那烧了一半的薄绸,伸手一边推拒闻淇烨,一边侧仰着头和闻淇烨唇刀舌枪,还不忘奚落这人:“闻大人,取他人之遗孀是为不义,你来得太勤。”
  这舌头几乎有些呵斥的味道,好吃。
  闻淇烨咂着蜜饯做的舌,嚣张而不以为意,他捏了捏谢怀千身上薄肌,答非所问道:“可你身子的确是软。”
  他软?练家子非要这么比,真不要脸。谢怀千的舌掠过唇边水泽,讽道:“你身上的肉像一把刀,差点把我身上的肉剐下去了。”
  “弱肉强食,各凭本事,娘娘以为如何?”
  弱肉强食是这么用?起夜巡逻的元骞目不斜视地从两人身边走过去。
  “不如何。”谢怀千有些迟来的愠怒,顺着元骞这个台阶下,怕叫人看见一般推开闻淇烨,利索地坐回他的小罗汉床,正着衣冠又平静地问:“你来做什么?”
  闻淇烨衣衫不整地杵在窗棂边,手肘抵在台上低眸看谢怀千,心痒,又有点想捞着这人的手脚弄过来亲一亲,又觉得算了,这么看一会儿就走他心里也很太平。
  “只是路过,夜赏荷花。”
  “深秋时节,哪来的荷花?”谢怀千慢条斯理地将那薄绸拿到火光上继续烧,偏不解风情,“与你相会有些日子了,第一回知晓你是文盲。”
  “这不是有个瓣少的?谢渊然,你该穿多点,花蔫了,是紫禁城的罪过。”
  “这话回赠磐礡,不劳关心。”闻淇烨穿得也不比他多。
  “我心相许而自劳,它很得意。”闻淇烨指尖点着自己心口亲昵道。
  “陛下,文大伴的头风病好了,但他听说您生他的气,跪在乾清宫宫门呢。”李胤身边的小太监耳语。李胤正醉得不省人事,闻言大步流星宫门去,怒道:“他还敢来见朕!”
  宫墙的风声拖得很长。文莠阖着眼跪在宫门外,那匆匆的脚步声很快出现在身边,粗重的呼吸逐渐变轻。他很清楚,那是忍耐的声音。
  李胤攥着拳问:“文大伴前些日子缘何拒不见朕?”
  “因为不敢为陛下拿主意。”文莠道。
  文莠说什么李胤都好往下发作,他偏直截了当拿了李胤七寸,李胤便不好说话了。
  “那你缘何又来见朕了?”李胤沉默地问。
  “因为必须为陛下拿主意。人心都是肉长的,臣不愿瞧见陛下殚精竭虑而白了头发,于是补药一直送给陛下,未曾落下。”
  李胤心一下软了下来。他扶着文莠双手,急切如秦始皇看见长生不老药:“文大伴快快起,朕就知晓大伴对谁都心狠手辣,唯独对朕不一样。”文莠睁开眼,李胤殷殷地看着他,恳切地问:“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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