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这个人还可能就坐在你面前,谢怀千并不点破,谢渊然两头取一瓢水出去,可不就是沝?他隔着布掐弄伤口,溢出更多血红,元骞受不了他自虐似的取血行为,心疼极了,口中呼呼气道:“娘娘这是做什么?”
谢怀千见那白布差不多浸湿中间一大片,血呼啦差,腥气极了,抽出手将布递给元骞,云淡风轻:“想办法把这物什交给部丞大人,他害的,他收着。”
元骞接了布,欲言又止,半晌,还是什么也没说。
老祖宗这回真是栽大了。
梅开二度,闻淇烨第二回来帝王行宫,不用担心被奸人所害,真正喝了个痛快。
李胤哪有什么海量,闻淇烨比他多饮一盅,小皇帝已然死猪一般呼呼大睡,闻淇烨看了他的脖子许久,什么都没有做,还吩咐下人帮李胤收拾。
闻淇烨没去养心殿,回馆驿,他饮酒出了汗,不治而愈,家医都啧啧称奇,闻淇烨觉得他们大惊小怪,他的八字日主身强,四柱无忌,命够硬,能破百灾,闻母和当初给他算命的大师一拍即合,觉得名讳直冠水火,从小拿无情水火炼他,往后便可躲避万灾。
天灾人祸他都没当回事,他克灾星。
辍朝第七日,李胤找人把他召进宫中,闻淇烨换了身干净的补子服就去。
这回筵席摆在太和殿,李胤目光炯炯地坐在龙座上,召了一干水灵儿的歌伎献舞。
闻淇烨才一进去,李胤招手对他朗声道:“磐礡,今儿这庆功宴可是贺你病愈,这里头哪个姐姐你喜欢,尽管开口,朕保管送回去给你做妾,叫你识得女子的真滋味,阴阳调和才是道嘛。”
舞池之中甩弄江南水袖的女子闻言,个个羞怯得拿袖子遮住了脸,李胤笑骂道:“你们这群騒浪蹄子,没有男人一天都活不了,騒死算了!”
闻淇烨朝李胤颔首,佯装没听见李胤说什么,下头每个人摆了张桌,每张桌上菜色都不同,李胤在伺候臣子这方面下了不少苦功。
周立中坐在他对面,左列首位。这老头左右都有桃花面的歌伎,他满面春风,瞧见闻淇烨扫过他,老眼色眯眯地看着闻淇烨,仿佛有种沆瀣一气的知音之意。
文莠没来,久未露面的周立中倒是衣冠楚楚,詹怡苏没缺席过。
闻淇烨峨冠博带,在诸位大臣之列也极为惹眼,下头大臣身边都有佳人作陪就他闻淇烨没有,那属于王至的失职。王至忖度,这人上回说喜欢比自己大的,故意叫了俩青涩得能掐出水的小丫头去陪,死要膈应他。
不料正中闻淇烨下怀。
对面舞伎风情万种,乐声柔美撩人心弦,闻淇烨坐在那儿像一樽泰山石。
两位年轻丫头对这位爱使唤人又不近女色的公子早有耳闻,还没想好从何下手,闻淇烨先发制人,一倒两樽清酒,各人面前放一杯,对待素昧相识的兄台一般,平声道:“吃点罢,这席一时半会不会结束。”
两位丫头为了保持扶风弱柳的文质姿态,被逼着好久没吃过像样的饭菜,她们这些人哪会真馋什么男色?闻着桌上菜肴香味才是真的馋。闻言,先有人问:“大人当真愿意分我们一口吃食吗?”
闻淇烨脸色未变:“请。”
两个小丫头一对视,不着痕迹地开始抢饭吃,闻淇烨看她们吃得毫无防备心,忽然问:“文大人上回说想和我叙旧,怎么不见大人出现?”
左边的丫头喝了好几口酒,眼睛一滴溜,嘴就没把住:“文公公好像头风犯了,这几日都没见。”右边的丫头没吭声,也不敢再吃。
文莠装病,看来今夜有事要发生。
闻淇烨发觉王至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他也不愿意害了两条人命,当即夺过左边丫头的酒樽,言简意赅道:“告诉王至,你们这种贪吃货色做我女儿我也不要,实在败我雅兴。”
“不是大人叫我们吃的吗?”左边丫头吃得满嘴流油一头雾水,右边丫头已经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扯着她走了。果不其然,王至将二人叫住,丫头原话复述,王至听后抖肩忍笑,“做得不错,走罢。”
令人倦怠的歌舞持续了一会儿,一道洪亮危及的吼叫打破了殿内宁静。
“皇上!北境撕毁我朝册书,北境要反!”
闻淇烨打眼一看,又是一位传信的塘使。
方才还歌舞升平的太和殿霎时陷入乱葬岗一般的死寂,舞女匆忙退场,李胤推倒案台上食碟,怒发冲冠地站起来:“朕派遣兵将援助他们,有何理由反?”
那塘使咽下飞沫,艰涩道:“他们说,从未见过一个援兵。”
周立中等人脸上均是一白,闻淇烨也微微张了唇,李胤气得将面前菜肴一推,珍馐美味噼里啪啦摔作泥土,浇到台下的侍卫头上,“胡说!”
“援兵扎营何处?”周立中率先站起来问话:“此事没有转圜之地?云州如何?战况又如何?”
那塘使磕磕巴巴地说:“其他都不知,卑职只知晓,北境首领要太后找人来和他谈,并且只能是太后的人。”
“笑话,他如何能知晓派出去的是不是太后的人。”周立中哂笑,“又不是太后亲自去。”
“他说他能感觉到,太后……的气味。”那塘使支吾着说,“还说太后是混账、毒妇,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北境首领是谁?谢怀千和他很熟?闻淇烨的脸色和李胤同时沉了下来,周立中的脸色也不好看,这北境首领一顿搕三家,听了这话的没有一个能舒坦,然而也各怀鬼胎,没有一个人作声,反倒都悄悄打量彼此的眼色。
李胤面如菜色,拍板勃然大怒道:“怎么,你们还真打算等朕去请母后重新临朝称制不成?”
周立中拱手道:“陛下,先问清楚,明日上朝与满朝文武先商议再说也不迟啊!”
“不迟?”李胤气得发疯,抄起案上夜光玉杯便朝周立中头上砸,周立中根本不敢躲,眼见那杯子咣当撞了头骨,直接将周立中脑门砸出一道血虫,他几乎瞬间晕厥过去,两边女娇娥惊呼一声,又不知该不该扶,各往后退了几步。
难道他真要将谢怀千这尊大佛请回来?
李胤见左膀右臂晕了一个,另一个头风不在,情急之下也慌了,转去问王至:“太后何在?”王至早便叫人打探去了,此刻胸有成竹道:“太后召见了夏侍君,此刻在慈宁宫中。”
闻淇烨神色自若,不觉得谢怀千见那个内应是什么大事,只是不禁好奇他今夜见的是谁?梅书?兰弦?最好是菊绢。略一低眸,却发现掌中粉彩杯不知怎么碎了个干净,掌心、连心五指都割伤,溢出鲜血。
他不动声色找了方兰帕将这沾满了血的瓷杯裹得严严实实。
物尽其用。
李胤犹如困兽一般拉扯诸位同僚直至三更,闻淇烨作壁上观,问他话他就说大病痊愈还很糊涂,李胤拿他没办法。
返回馆驿前他将帕子给了一个恰好路过此地的慈宁宫宫人,那人藏得正好,叫他吓了一大跳,发现是他之后又没事人似的福身子:“闻大人好。”
“带回去给你的主子。”闻淇烨道,“蛇妖修炼大补之物。”
那宫人好险没被这风凉话吓得一哆嗦,总感觉闻大人不怀好意没安好心,偏又染着血,不敢打开来看。
闻淇烨回到馆驿,守夜看门的家仆递给他一包裹,吹口哨道:“老相好送的?”
“嗯。”他边走边拆,从里面拆出一条染血的布,原本躁动的心绪顿时平和下来。
薄唇微弯,闻淇烨低头吻了下有点发硬的血布。
与此同时,谢怀千正与夏真羲说着话,宫里的太监忽然给他送来一条血帕,他心下一动,立马便有预感这出自何人。
拆开一看,里面是含着血的粉彩瓷杯碎片。
又妖又艳,瓷片上四分五裂的杜鹃含饴弄血,妩媚万千。
谢怀千将这瓷片看了又看,决计原谅某人给他乱取名的登徒子行为。
“很漂亮,对吧?”他难得主动对梅书搭话。
梅书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醋得简直要死了,偏又难置一词。
主公真是疯了。
◇
第25章 千夫所指
谢怀千叫元骞将血瓷片和之前的船点收到一起,还要想办法存好,梅书看元公公面上乐呵呵,脸都是黢黑的。
听说主公今也弄了块血布赠予姓闻的。这是何种默契,叫人无话可说。
“信在哪?”谢怀千见他不欲多谈也没强人所难,抬手示意他交出密信,梅书从内衣之中掏出留有余温的绢帛,谢怀千接过,摊开薄如蝉翼的料子。
梅书余光看见上面清雅秀丽的行书,隐约和菊绢的书风有几分相像,不禁好奇。他虽帮忙递信却从未见过这书信之人的真面目,谢氏旧部除了菊绢,还有哪个门生故吏迄今仍效力于主公?
谢怀千从容不迫的面色逐渐拢上阴霾,只见那信中写:
天下如弈,乾坤未定,三步之内必有转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