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回忆往事,枯骨的声音中带着愠怒,“十年!”
  “?”莲采儿道:“你是说,他死后没有入土为安,棺材摆在府中风吹日晒十年?”
  这棺中死人生前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才让后人如此痛恨他?
  枯骨却道:“义父从前是冀州知府,他不远万里到冀州赴任,爱民如子,却不想得罪朝中督察,被扣上莫须有的罪责,闹得妻离子散,最后惨死府中,身首异处。”她恶狠狠道:“如今,冀州天降恶祟,天都看不下去冀州鼠辈此等恶行!倘若他们为义父多说一句话,他怎会落得此等下场!”
  莲采儿没从她口中听出个所以然来。
  冀州天灾不关自己的事,此行下界,多受白旬真诓骗。这个冀州并没有出现什么可以颠覆天道法则的凡人,梦境中那个声音也没再出现。
  她一度怀疑是不是那|日|自己睡糊涂了,一时没有分清楚虚幻的梦境?
  她在心中盘算着打道回仙族,变端就此时送上门来。
  冀州城中,有人家敲锣打鼓地结亲,大马和花轿兜兜转转大半座城,停在冀州府前。
  莲采儿被这锣鼓喧天的嘈杂声音震得耳朵发麻,她将城中转了个遍,没见着半个人影子,现在从哪里冒出个胆子肥、敢结亲的?
  她大踏步走出冀州府,门口人头攒动,堵得水泄不通。
  莲采儿凭自己力气大,推搡开这些半死不活的百姓,两个喜娘装扮的大娘脸上堆积松垮的皮肉,应该是要做笑脸,因为缺少活人的生气,她们的笑容格外诡异。
  过分涂脂抹粉的两双手,惨白得好似冀州府里面的纸扎人。被困城中的百姓九成都聚集在这里,莲采儿好不容易挤到前面,枯骨跟在她身后,骨头被这些活死人挤得咯咯作响。
  百姓中没有一个清醒的人,因此,枯骨像活人一样站立行走,甚至说人话,都没有一个人对此感到怪异、躲避,他们就连一个多余的目光都没有看向她。
  莲采儿正巧碰到新娘子从花轿里出来,宽大粗糙的手被两个喜娘牵着,红盖头将她盖得结结实实,她身量高挑,比这里最高的男子还要高出一个肩头。
  枯骨凑近莲采儿,嘀咕道:“她是什么人?这般高大!”
  莲采儿摇摇头。
  城中情况并非她先前了解到的那些,肯定还有别的,现在只能见机行事。
  城中湖对岸划来一只接新娘子的喜船,站在船头的凡人约莫不到弱冠,面庞清瘦,身着喜服,笑得十分邪魅。
  莲采儿的目光始终在新娘身上徘徊,总觉得她熟悉。
  结亲的喜船越来越近,百姓行尸走肉般排排站立,所有目光都落到船头的新郎身上,襁褓中鸡崽大的婴孩脖颈扭曲地注视城中湖方向,这场景,令人毛骨悚然。
  莲采儿趁人不注意,踱步靠近新娘,搀扶新娘子的喜娘们背后长眼睛般,脖颈直直扭过来,嘴角挂着骇人的笑容两双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莲采儿:“……”有点瘆人。
  如果喜娘突然转头是有点瘆人,肩膀上突然一沉,就足够让她后背发寒。莲采儿当即侧身一击灵流劈过去。
  “别动手,是我。”白旬真接住莲采儿劈来的手刀,双手掩盖她手掌上发亮的灵流。
  莲采儿一个激灵抬头,白旬真换了一身乞丐行头,乱糟糟地头发下面藏着一张温文尔雅的脸。
  “……”
  “……”
  莲采儿的心鼓鼓乱跳,她压低声音道:“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身后,是想吓死我?!”
  白旬真抬手压低莲采儿的脑袋,用沾染咒法的衣裳将她笼盖在怀中,“光明正大地进城,你就不怕暴露身份,招来麻烦?”
  “……”莲采儿沉默片刻,不得不承认道:“没想这么多。”
  白旬真发出一个“你还是太嫩”的叹息,她拍了拍莲采儿的胳膊,后退几步,两个神仙淹没在人群中。白旬真早就注意到莲采儿身边的枯骨,他没有第一时间像莲采儿发问,诧异地打量着这个姑娘的长相。
  新郎的喜船靠岸,个头不算高的少年摊开右手递到新娘子面前,两个喜娘依旧挂着诡异的笑容,把一只比少年还要宽大一倍的手交到他手中。
  这一时间,给莲采儿一种新娘娶新郎的错觉。
  白旬真不动声色地收敛目光,低头道:“这个新娘子眼熟吗?”
  莲采儿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外面的场景,她踮脚仔细看了看,越看越觉得眼熟。白旬真为她解开疑惑道:“他是战无刹。”
  不错!是战无刹!
  莲采儿瞠目结舌,“你们,你……没有别的办法了?”
  白旬真摊手道:“是他自己要嫁的,我拦了,没拦住。”
  他的话分不出真假。
  莲采儿看着弱鸡一样的新郎,心道他这辈子值了!娶了个正是脑子不好的神仙。
  莲采儿道:“我没有找到你说的凡人,你骗我的?”
  白旬真却道:“我找到了。”他目光微动,看向战无刹跟前的人。莲采儿的目光跟着瞥向那个弱鸡少年,不知道是难以置信的情绪多一点,还是荒诞的情绪多一点,“是他?”
  “目前看来是。”白旬真也不十分肯定,他道:“冀州的天灾比预言中来得要快,我来冀州三日,查了个大概,这场灾祸,说是天灾也可,人祸也对。”
  “都和这个少年有着莫大的关联!”
  “喜船走了!”莲采儿望着来时轻飘飘浮在湖面的船只,新娘上船后沉下去半截,笨重地缓缓划向对岸,说道:“哥哥计划怎么办?”
  白旬真另一只手沉沉按在欲随人群溜走的枯骨肩膀上,他对莲采儿相视一笑,道:“他交给你,冀州交给我。”
  第54章 凡尘冀州迟目鱼其四
  喜船绕城中湖游荡一圈回到冀州府,少年牵着高大的新娘下船,百姓不约而同让开一条道路,二人并肩而进,喜宴就摆在荒废十年的冀州府正堂。
  纸扎的童男童女被摆放在角落,脸上用朱砂画就笑容。宾客们僵硬地坐在破旧的凳椅上,面无表情,眼神空洞,仿佛一群被牵线的木偶。
  莲采儿混在人群中,白旬真宽大的乞丐服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只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她能感觉到白旬真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发顶,与他平日清冷的气质截然不同。
  “别乱动。”白旬真的声音低沉,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这些不是活人,是受咒法控制的尸身。惊动了施咒者,我们都得陷在这里。”
  莲采儿蹙眉,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正前方。
  战无刹顶着红盖头,高大的身躯被硬塞进一件明显小了一号的嫁衣里,布料紧绷,仿佛随时都会撕裂。他旁边站着的清瘦少年,脸上挂着与他年龄不符的邪魅笑容,他一只手紧紧攥着战无刹的手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仿佛害怕他逃走。
  “一拜天地。”司仪的声音干涩嘶哑,像是砂纸摩擦着朽木。
  少年冀迟鱼笑着躬身。战无刹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按着弯下腰,只听见盖头下传来一声模糊的闷哼,少年邪气的脸色笑容更深。
  莲采儿感觉到白旬真按在她肩上的手微微收紧。
  她脑袋向后一撞,“你掐我做甚?”
  “……”白旬真抿紧干燥的唇瓣,“你别乱动。”
  “哦!”莲采儿感受到白旬真把她往前推了推,无语片刻,她干脆扯来半件外衣裹紧自己,和白旬真并排站立。
  白旬真拉了拉露出来的雪白里衣,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他就多嘴说一句。
  司仪的声音响起:“二拜高堂。”
  高堂之上空无一人,只摆放着一个蒙尘的牌位,字迹模糊不清。
  “夫妻对拜。”
  冀迟鱼转过身,面对战无刹。他脸上的笑容愈发深邃,眼底却是一片冰冷的死寂。他缓缓躬身。
  就在战无刹即将再次被强行按着低头的那一刻,他身上猛然爆发出强烈的灰色灵流,罡风般席卷整个正堂!红盖头被瞬间撕裂成碎片,露出他怒意勃发的脸庞。
  那双总是带着几分不羁笑意的眼睛此刻燃烧着熊熊怒火,“拜你祖宗!”
  战无刹脸红脖子粗,再对挤在人群某处的神仙怒骂道:“坑蒙拐骗的妖孽,本座回头找你算账!”
  他一声怒吼,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缠绕在他身上的无形束缚应声而碎,嫁衣“刺啦”一声彻底崩裂,露出底下银色的内甲。
  宾客们瞬间骚动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他们僵硬地转过头,无数双空洞的眼睛齐刷刷地盯向战无刹。
  冀迟鱼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冲击得后退半步,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错愕和阴鸷,“你,怎么能挣脱?”
  他不像生气的样子,目光似游鱼,湿黏黏,滑腻腻地游走在他的新娘身上,好奇地探究着战无刹的真实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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