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她在水下待这么久,口鼻中气泡都不见一个。这些傻东西也不想想,她用得着呼吸吗?
  况且,莲采儿望一眼掌心源源不断吸取的纯白法力。她的身体在吸取这些骸骨的痴妄力量。
  莲采儿不紧不慢地敲着骸骨。她的识海一直有一道封血禁制,用于封印她的法力。再这么下去,她不用打开禁制,在人界也有的是法力过日子了。
  正想着,忽然一缕淡青色灵流擦刮着她的面颊飞过。顷刻之间,张牙舞爪的骸骨化作泡沫,池塘的水像是烧开一样,沸腾起来。
  栖恨飞掠而来,挽住轻盈的腰肢,破水而出。
  段堇正爬在池边,一副焦急的样子往下看,冷不丁被浇一身刺骨的池水。
  莲采儿一抹脸上的水,看向同为落汤鸡的栖恨。早不来,晚不来,她指望那些痴妄的力量过日子,他倒来捣乱了。
  栖恨装作看不懂她的眼神。
  几个宫女、太监,看见湿身的三人,连忙挡住眼睛,转过身去,慌忙道:“奴才,奴婢该死!”
  莲采儿被栖恨抬衣袖挡住。
  段堇见状不对,这时候做起来好人来。他大声道:“欢儿,你担心死我了,没事吧?”
  他没想到这白脸小子,竟是个修士!
  莲采儿不搭腔,趁手上有点法力,心里合计着怎么把人剁碎。
  栖恨用灵流烘干两人的衣裳。
  段堇自顾自找台阶下,他看跪一地的宫女、太监,道:“行了行了,都滚都滚!”
  宫女、太监低头,慌乱地从地上起来,今儿真是晦气,他们转身就要跑。
  段堇叫住一个宫女,道:“你,就是你。别走,带郡主去更衣。”
  段堇一回头,两人穿戴整齐,衣摆都干干净净。
  “额……”他尴尬笑笑,摆手让宫女赶紧滚。
  大殿宴席上,西极王上忽然注意到离席的三人迟迟不归,他招来郡主的掌事姑姑,低声问道:“欢儿带东彧王子去了哪里,怎么也不见堇儿人影?”
  掌事姑姑如实道:“奴婢听堇王子吩咐,先把郡主带到大殿。后来堇王子身边的胖丫把奴婢支走,锁在一处偏殿,奴婢才回大殿,实在不知郡主去了何处。”
  “放肆!胡搅蛮缠!你现在带人去找,立刻把东彧王子和欢儿平安带回来!”西极王压低声音道。
  眼看两国都要谈论正题,关于正题的王子和郡主都在这时不见人影。
  东彧丞相也小声命身边的人去找他们的王子殿下。
  正在这时,东彧王子和欢都郡主自大殿外进来。
  西极王上和东彧大臣,皆松一口气。
  西极王笑道:“西极招待不周,让王子殿下感觉宴席枯燥,有失礼数,实在是有失礼数。”
  栖恨刚落座,便起身,谦谦君子,笑得如沐春风:“王上言重,西极礼昭万邦,于我等重礼相待,何来失礼一说?适才与郡主宫中闲游相谈,只觉西极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是以为西南奇地,君王仁德天下。”
  折腾半天,莲采儿也饿了。她拣一块看着好吃的点心吃着,心道这人也太能胡扯。
  西极王上圣颜大悦,道:“依孤看,王子与郡主郎才女貌,甚是般配,不知王子意下如何?”
  东彧使臣都在为自家王子捏一把汗,生怕他说一个“不”字。
  谁料,栖恨看向莲采儿,问道:“郡主妹妹,你可愿意?”
  莲采儿收拾完段堇,心情舒坦。她对“妹妹”两字充耳不闻,只道:“随便。”
  这个“随便”让西极王上大喜。两国联姻之事一拍即合,宴席欢快散场。
  唯独西极堇王子和欢都王,这叔侄俩。前者一头撞在自己寝殿石柱,昏死了过去,后者一路黑着老脸回王府。
  第5章 妖邪引雷尧安火其一
  青石板铺成的幽静小道两侧摆满大红牡丹花,明月当空,翠竹投下稀疏的暗影,王府灯火通明,薄雾笼罩下的湖面波光粼粼,桥上凉风嗖嗖。
  莲采儿提一灯笼,推开华香院朱红大门。华香院,郡主的房中灯火葳蕤,颀长的身影在桌边似乎等了很久,听到推门声,那人起身打开房门。
  莲采儿与栖恨四目相对,她不想见这人,生疏问道:“王子殿下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栖恨立于房门前,侧身让开,“先进来。”
  莲采儿挑眉,进屋坐下,道:“你把我院中的嬷嬷和侍女弄哪去了?没人烧热水,我怎么沐浴更衣?”
  栖恨没想到,她还需要外人烧水。他道:“我让她们先睡下了,我去烧水。”
  他说着便要起身,莲采儿扣住他手腕,客气道:“不劳烦王子殿下,我自己去。”
  “不麻烦。”栖恨抬手一挥,盛满热水的浴桶出现在一道屏风后。他转过身,背对着屏风,“可以了,我不看你。”
  这鬼话留着骗鬼吧!莲采儿赶人道:“王子殿下若是无事,赶紧回去睡觉吧。深夜出现在我一个女孩子闺房中,纵使你我婚事已定,传出去也不像话。”
  风吹进雕花窗户,烛火在风中摇曳,扑闪几下,齐齐熄灭,房中漆黑一片。
  栖恨垂眸,轻声道:“我深夜出现在你房中的次数还少吗?”
  上天玉京相伴十五载,他近乎夜夜宿在莲花宫。
  莲采儿矢口抵赖,道:“好歹本郡主也是大家闺秀,王子殿下别毁我清誉。”
  美如冠玉的脸,渐渐沉下来。
  栖恨抬手挥出一簇淡青色灵流,灵流落入烛盏,昏黄的烛光窜起,他化作青烟离开,走时带上了窗户。
  莲采儿呼出一口气,走去屏风后褪去身上素衣,踏入浴桶。桶中温热的水漫过胸口,搭在边沿的左手,掌心殷红的血液顺着指尖啪嗒啪嗒滑落。
  莫桑谷大战后的一百年,莲采儿夜夜睡觉都会做梦,每个梦境出现的都是同一张脸。她也很想问:“你深夜出现在我睡梦中的次数还少吗?”
  有一次梦魇,她半夜头痛欲裂,说再梦到他,一定在梦中亲手杀了他!
  实际那场梦不过多久,她就在莫桑谷自戕死了。
  灵魂重聚后,这场平淡无奇的久别重逢,她没有过多欢喜。甚至看到栖恨在自己房间的一瞬间,却最先动了杀念。
  她加固左手手心连通识海的,血黑的封血禁制,平复心中杂念。
  浴桶中的热水,逐渐变得冰凉。这夜已经过半,她另一只手支着发疼的头,不知不觉熬亮了天际。
  今日伺候郡主侍女是阿云。郡主从回来后,一直是起居不定,有时候睡到日上三竿,有时候天刚蒙蒙亮就醒了。
  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起,王嬷嬷便叫当值伺候的丫头,天一亮就备好热水,每隔一炷香的时间换一次。就怕郡主自己去烧水洗脸,留她们一群伺候的下人干瞪眼。
  阿云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进去,放下一盆热水和柔软干净的白帕。她正要出去,就听见屏风后响起哗哗的水声。
  莲采儿从水里起身,随手扯一件衣裳裹上。
  阿云偏头望去,只见冰姿玉骨,貌若画中仙子的女子赤脚踏在地面,从屏风后缓缓走出。莲采儿从她身旁经过,阿云张了张口,一时语塞。
  白皙纤细的手指沾染一片凝黑,莲采儿抬起手,挽一挽衣袖,左手放进盆中,手心的血块在热水里融开,晕染一盆鲜红。
  她眼下一片青紫,露出的皮肤许是在水中泡得太久,泛着薄红。
  淡淡的血腥气飘到阿云鼻中,她小心翼翼地望向床榻,上面空无一人,少女惊呼道:“你是谁?我们郡主呢?!”
  莲采儿搓着手一顿,昨夜变回原身,忘了变回来。她继续搓着手上黑血,不慌不忙道:“大清早嘀嘀咕咕,莫不是昨夜睡迷糊了?”
  阿云听着熟悉的声音,仔细望着俯身洗漱的女子,赫然是自家郡主那张柔和中带着一丝骄矜的面庞。阿云忙声叫一句:“郡,郡主。”
  莲采儿洗净双手,她对这些侍女、嬷嬷都不亲近,说话冷冰冰的,道:“下去吧。”
  阿云想再仔细看看面前这人。莲采儿被盯的有些烦,她在上天玉京住的莲花宫,从来没有伺候的仙娥,欢都王府这些侍女、嬷嬷随意进入她房间,把她当三岁娃娃一样伺候着,十分不适。
  她忽然转身,问道:“还有事?”
  阿云连忙低头,急急退下。
  尧安城东南隅,四方馆紧邻承天街与鸿胪寺,身手敏捷的青衣女子找个没人的地方,翻墙而进。
  欢都王找的道士修为不怎样,缠着人的本事倒是不错,莲采儿在惊鸿街绕了两圈,才把那群狗皮膏药甩掉。
  四方馆内男子爽朗的笑声飘出,鸿胪寺少卿前来传达宫中旨意,此时正与栖恨三杯两盏淡酒,聊得尽兴。
  莲采儿觉得自己运气挺好,偌大的四方馆,随意寻的地方就是那人住处。
  她顶着欢都郡主的身份,私下出现在他国使臣住处,难免落人口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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