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那确实,他真的不会“上天入地”,也并非“无所不能”。
  阿猊的神色变得愈发古怪。
  “试他一试”,巧了,他当时惹上顾至,用的理由也是“试你一试”。
  阿猊又退远了一些,连带着两个弟弟走到另一个营帐前,一副与夏侯衡不熟的模样。
  夏侯衡并不理会。他动作轻缓地将臭蜚放在手心,收起木匣,目不斜视地从营帐后走出。
  他朝着顾至迎面走来,没有去看顾至的神情,在距离对方还有一丈远的地方,猛地将手中的臭蜚丢出。
  顾至没有躲,拿着从曹操帐中顺来的竹简,伸了个懒腰。
  竹筒恰巧打中飞来的臭蜚,仿佛拍棒球一般,将臭蜚原路打回。
  夏侯衡正准备观察顾至的反应,就感觉眼前一花,有什么东西咻的一下飞来,轻轻撞到他的鼻梁上。
  紧随而来的,是一股感人的“芬芳”。
  夏侯衡:……
  顾至好似一无所觉,晃晃悠悠地从他身边走过。
  直到顾至的身影消失在视线的尽头,夏侯霸才捂着鼻子走近:
  “好端端的,你惹他做什么?”
  夏侯衡屏着气,一把将臭蜚捉住,塞回匣中,这才大口大口地吸气。
  一吸,仍是那个味,他连忙捂住口鼻。
  “……那些新兵所言,倒不尽是夸大之语。”
  太邪了。
  不管刚才那一下是意外,还是刻意为之,此人确实如营中流传的那般——惹不得。
  顾至不知道自己在曹营众多二代的心中已经成功地妖魔化,与还未加入的张辽一样,起到了小儿止蹄的效果。
  他一路回到山脚,在徐质与贾信的身边坐下,继续吃吃喝喝。
  ……
  冀州。
  渤海太守袁绍回到屋中,摔了两只玉杯,将冀州牧韩馥骂了个底朝天。语调之尖锐,用词之毒辣,让门内的众多宾客不敢出声,更不敢多劝一句。
  等袁绍将韩馥拆成“卓”“韦”“香”“复”四部分来骂,从脚后跟骂到了头发丝——换着花样全部骂了一遍之后,袁绍终于渴了,厌倦地停了下来。
  他一口喝了两碗井水,再次气恼地摔碗,
  “蒙昧小儿,竟然如此欺吾!”
  “主公息怒。”荀谌听袁绍祖安也听得很厌烦,温声制止,
  “韩馥好行小慧,却胆小如鼷。他的一言一行,就像鼷鼠见到了猫,惊惧之下,除了吱吱乱叫,在猫的脚背上乱爬,又能有什么威胁?”
  这话正说到袁绍心坎里,让他如饮醴泉,通身舒泰。
  “友若说得对,韩文才此人,无德无能,窃踞州牧之位,不足为虑。”
  韩馥是他袁氏的门生,却跟董卓一样背恩负义。早在讨伐董卓前,韩馥就用各种手段给他添堵,如今更是变本加厉。
  只可惜曹孟德尚未起势,不然,他与曹孟德守望相助,岂容鼷鼠蹦跶!
  一想到曹操,袁绍便想起曹操那封回信,被怒气冲昏的头脑渐渐恢复清明。
  “我欲助曹孟德拿下东郡……乃至兖州,诸君以为如何?”
  谋士许攸转了转眼,不说话。
  他与曹操有一点旧交情,此时开口,有谋私之嫌,不如当个锯嘴葫芦。
  谋士逢纪皱眉道:“主公与刘岱相交甚笃,若帮了曹操……”
  袁绍冷笑道:“刘岱明面上与我交好,却又与公孙瓒明来暗往。让他替我谋夺冀州,他倒好,一封书信直直送到韩馥面前,生怕韩馥不与我翻脸。”
  谋士郭图闷不吭声,只在心里嘀咕。
  前面那个倒也罢了,后面这个……倒真的错怪了刘岱。
  当初刘岱为了帮袁绍摇人,除掉韩馥,特地写了一封密信,直言“当复回师讨文节”,企图说服刘子惠,让他里应外合,配合他们除掉韩馥。
  哪知这刘子惠是个憨的,不仅不答应,还转手把这封信交给了韩馥。
  最终的结果是,刘岱很尴尬,袁绍被忌恨,而告密者刘子惠——被恼羞成怒的韩馥抓捕入狱,差点处死。
  所有知情人都对刘子惠感到纳闷。
  ——你说说你,不答应就不答应呗,又没人逼着你去做,闭个嘴有那么难吗?只要烧了书信,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所有人都能欢欢喜喜的。
  怎么偏要去“表达忠心”?韩馥捡漏成为冀州牧才多久,位置都没坐稳,帮他瞎忙活什么劲?以韩馥那性子,能念着你的好?
  搞了这么一出,自己倒霉不说,连袁绍也对刘岱心生怨意。
  谋士郭图正回忆着陈年旧事,突然听袁绍来了一句:
  “黑山军骁勇难缠,我们可要派兵调粮,助孟德一臂之力?”
  第28章 典韦、志才
  在场的谋士们险些被一口气噎住。
  他们这个主公什么都好, 就是有些……过于“好谋”了。
  好谋而无断,想一出是一出,这可是大忌。
  谋士逢纪委婉道:“将军初来冀州, 兵粮紧缺……”
  潜台词:您自己都没站稳脚跟呢,就想出兵出力,去帮曹操打地盘了?
  郭图继续嘀咕。
  袁绍虽然出自三公之家,家世极好,但乱世之中, 家世也只能增加名望,它不能换成米和人啊。
  冀州现在被韩馥把控着,袁绍自己都得时常找韩馥求粮, 被那厮刁难了, 每天都要送对面一个辱骂套餐, 让他们耳朵听出一排老茧。
  这般缺兵少粮的情况下, 还要分出一部分给另一个没有地盘的倒霉蛋,不是脑子抽了是什么?
  其他人面面相觑,没有吭声。
  荀谌无愧于荀家人的修养, 神色仍是淡淡的。
  旁边的许攸接连看了两眼,怀疑今日哪怕袁绍当众穿了妇人之衣, 荀谌脸上的表情也不会丝毫裂痕。
  听了幕僚的劝诫, 袁绍一时兴起的念头顿时熄了。
  “玩笑之语, 诸君勿要当真。”
  先立足的道理他不是不懂,只是这一回机会难得,如果能让曹操拿下一席之地, 在南边与他守望相助,他再谋取冀州,岂非如虎添翼?
  亲弟弟靠不住, 那就与儿时旧友抱团。
  “如何让王肱俯首贴耳,还请各位多多费心。”
  ……
  兖州,陈留郡。
  陈留太守张邈收到曹操的来信,找来户曹掾:
  “去查一查,平丘县可有一个姓戏名焕,字志才的人。”
  户曹掾领命而去。
  张邈坐在堂屋的东面,捧着陶碗,吃着橘皮姜茶。
  当陈留司马——赵宠入内的时候,张邈已经将橘皮姜茶吃了一半,满屋子留下一股浓郁的姜味。
  赵宠以袖掩鼻,又立即放下。
  “使君。”
  张邈起身相迎,示意赵宠坐在他身侧:
  “子耀,你来得正好,吃一碗?”
  “……”赵宠瞥了眼冒着缕缕白烟的大釜,果断婉拒,“多谢使君,我今早用了太多的饭,着实吞不下任何汤水了。”
  张邈这才将目光转向赵宠身后——那个过分魁梧的身影:
  “这位是?”
  赵宠没有坐下,向张邈介绍身后之人:
  “这位壮士姓典,名韦,陈留己吾人。典壮士天生神力,魁梧奇伟,如今在我麾下,却是屈才了。”
  时人重容貌,亦看重仪态。
  张邈望着那一垛巨山似的莽汉,缓缓地将目光落在那露在短褐之外,比自己大腿还粗壮的胳膊上。
  “……”
  张邈感到了些许毛悚,下意识地反问,
  “天生神力?”
  “正是。”
  赵宠不疑有他,将典韦的事迹倒豆子一般,一股脑地道出,
  “我军的牙门旗高约一丈有余,乃用硬木所制,军中无人能拔得动,需得派上三五个精壮的士兵才能勉强抬起。而典壮士,只需要一只手,”
  赵宠做了个单手划桨的动作,带着全然不作伪的惊叹与钦佩,
  “只需要一只手,就能将牙门旗高高举起,随意挥舞。”
  张邈亦是吃了一惊,他又重新打量着典韦那双铁臂,心中想的却是:
  这么一双手,若要当场拧下他的头……怕也轻而易举。
  “实乃世间少有的好汉,可谓是我大汉之‘乌获’。”
  乌获是秦国有名的大力士,可举千钧之重。
  用乌获来称呼典韦,已是一种极高的赞扬与欣赏。
  但不知为何,赵宠总觉得张邈好似兴致缺缺,并没有多少高兴的模样。
  兴奋的心情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赵宠冷静了下来。
  他小心地措辞试探:
  “正值乱世凶年,使君身边应当留一人日夜守卫……”
  张邈却是冷不丁地问典韦:
  “前任富春县长李永,可是死于你之手?”
  “正是。”
  这一次,不等赵宠开口疏解,典韦便开了口。
  他的嗓音与他这个人一样,轰隆隆的,震得人耳膜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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