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黎匀橙是,林小七是,就连赛可其实也是。
  赛可不喜欢任何一段会影响她自身发展的关系,简而言之,就是谁都别想耽误她功成名就。
  因此在这些朋友里,赛可反而是在感情关系上最洒脱的一个。
  喜欢的会谈一下,但会在一开始就权衡利弊,并让对方心里有点准备——你我只是暂时的快乐,当快乐不再,就好聚好散。
  对于不依赖感情而支撑自己的人来说,这样的关系恰到好处。
  也许赛可不会再轻易体验到“刻骨铭心”,但她要的本身就不是深刻,而是生活的调剂品。
  姜颜林很欣赏她这样的清醒,很多人其实都没有这样的能力,去明确自己到底要什么。
  所以才会全都顾不上,全都得不到。
  ——他们不明白,只有先实现了自我的价值,才能从容接纳爱与被爱。
  三个人聊聊天,喝喝酒,分享了一些近况和接下来的一些打算之后,就各自挂了电话。
  赛可下线睡觉之前,给姜颜林弹了个语音。
  “你今天脸色好差,怎么了?”
  姜颜林不意外她的洞察力,但也只回了句:
  “最近事情太多了,有点累。”
  赛可就说了句:“姜颜林,你又不是超人,允许自己做不好某件事,才是不让自己那么累的最有效办法。”
  姜颜林顿了顿,一时间有些百感交杂。
  “明明你才是那个要求自己每件事都做到完美的人。”
  她笑着,语气却不再那么滴水不漏。
  赛可也笑了起来,满不在乎的口吻。
  “我是因为什么,你也知道,能躺平谁不想呢,但是我这个出身,还有我周围人的对比,要想不被比下去,就得对自己狠一点。”
  她说着,却又道:“但是你不是,姜颜林,你是不在乎那些人怎么看你的,你在乎的是更重要的东西。”
  赛可很少说这些,这一次难得说得直白。
  最后,她说道:
  “可能你只是不敢松懈下来,怕自己不再强大,就会被随便一件事给绊倒。”
  语音没打多久,赛可就道了一声晚安,去睡觉了。
  姜颜林挂了语音,看着电脑屏幕,出神了很久。
  她头一次试着去回忆,自己上一次向人“示弱”是在什么时候。
  想了很久很久,时间一路倒退到学生时期,也都无法在斑驳泛黄的记忆里找到线索。
  小时候,姜颜林也是经常挨打的。
  她总是很倔,又每天都有些异想天开的想法,大热天跑到河边游泳,下雨天非得用刚买的白靴子踩泥坑,气得母亲下班回来后直接对她“家法伺候”。
  那个年代的人都是棍棒教育下长大的,母亲也是第一次养孩子,她除了这种办法,认知里就再也没有别的。
  一开始姜颜林还很不服输,要跟她犟嘴几句,结果就被罚得更久了。手掌心挨完板子,还得再罚跪半小时,否则不准吃饭。
  但从姜颜林有记忆起,她挨打的时候就没低过头。
  不懂事的时候,她是觉得自己没错,凭什么挨揍。
  后来年纪稍微大点了,她是要面子,自尊心大过天,再怎么挨揍也不肯吭一声,之后再躲进被子里偷偷抹眼泪。
  所以在学校里,被关系好的同学栽赃责任到身上的时候,姜颜林站在教师办公室里,看着对方哀求的眼神,听着老师和对方家长的一句句训斥和责骂,她也没有回应过一句。
  只是在后来毕业后,直接删掉了对方的好友,再也不联系。
  更后来的时候,因为竞争学生会干部的一点小事,被竞争对手针对,找一群高年级的学姐把她围在宿舍里找麻烦的时候,姜颜林也没想过要告状,或者报复回去。
  她只是三言两语讲清楚了纠葛,让这群人分清楚是非黑白,要是分不清楚的话,她也没办法。
  幸运的是,那个带头的学姐是个有脑子的人,当下就明白自己被骗了。
  不幸的是,想要找麻烦的人不会因为一次失败,就真的善罢甘休。
  后来姜颜林也思考过,为什么世界上会有无缘无故的恶意。
  她甚至真的反省过自己到底有什么问题。
  最后得出的结论,也只是她太“张扬”了。
  独来独往,不合群,偏偏又要去竞争那些“有官威”的位置,让很多人都看她非常不爽。
  还在象牙塔的孩子们,作恶的手段也是层出不穷的。
  姜颜林的漫画书和手绘本经常莫名其妙消失,又出现在班上某个人的手中,破破烂烂地被她找到。
  母亲给她交了最贵的那一档住宿费,就希望她住在最好的四人间,能休息好,能好好念书。
  但从麻烦事开始,姜颜林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和竞争者住在一个宿舍,她连寝室的卫生都得全包。
  后来姜颜林就瞒着母亲和老师,偷偷去了另一个班上的朋友寝室,寄人篱下地,在一张小小的单人床上挤了半年。
  即使是这样,事态也并没有被压下去,反而因为她的无动于衷而愈演愈烈。
  她的手机号被发出去,每天都有莫名其妙的男性给她打电话,问她多少钱一晚上,能不能不戴套。
  在计算机课上做题,旁边没说过话的同班男生也要突然对她发难,骂她一句:“你再欺负你们班委,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那时候姜颜林连他名字都想不起来叫什么,只扯了扯嘴角,无视了个彻底。
  最后,哪怕姜颜林只是坐在课间的教室里,始作俑者的帮凶也要站到讲台上,对她指名道姓地辱骂,用尽最恶毒的词,当着所有人的面。
  而老师听说了这些事情,把她叫到办公室之后,也只是一言难尽地问:“这群人怎么偏偏就要找你麻烦,那么多人都没事啊。”
  姜颜林那时候有很多话想说,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这哪里值得白费口舌。
  一点都不值得。
  于是姜颜林习惯了沉默,也擅长了沉默。
  她看着自己的考试名次一落千丈,从年级前五到了吊车尾,也波澜不惊。
  对一切的厌倦和疲惫,让她开始不想上课,不想浪费自己的人生在这个不值得的地方。
  于是在全校最热闹的那一天,在拥挤的人群推搡里,“不小心”摔下了楼梯之后,姜颜林彻底对这个地方失去了留恋。
  母亲第一次当着别人的面,愤怒至极地给了她一巴掌,就是在她打着石膏,在医院里说出那句“我不去学校了”之后。
  姜颜林不想再去争执,理论,或者阐述任何。
  她只是单方面地做好了决定,头也不回地。
  后来对于这个决定,姜颜林也问过自己,有没有后悔过。
  要是她是个“正常”的孩子,按部就班地过着大家都在走的人生,最起码母亲不会那么辛苦,那么伤心难过。
  但姜颜林知道,要是再给自己一次选择,她还是会这么做。
  因为一切遗憾和过错,都不是必须要重来一次的理由。
  当你回到过去,抹平了那一道伤口,便意味着组成你的那副拼图的颜色,也将随之翻转。
  如此想要否定自己的颜色,是否意味着,你从没有认可过如今的自己。
  姜颜林喜欢如今的自己。
  尽管是用数不清的“不喜欢”拼凑而成的。
  她当然是全世界最清楚自己有多么劣迹斑斑的人。
  她犯过的错,她犯过的蠢,她弥补不了的伤害,和她错过的人。
  一块一块的拼图,一抹一抹的颜色,每一个,她都不想从自我中失去。
  姜颜林会牢牢记得它们,直到死亡让她解脱。
  如果死后也有审判庭的话,姜颜林想,自己的罪行一定是不胜枚举。
  而其中最大的一项。
  便是争强好胜,不甘示弱。
  ——你看,她其实也知道自己是什么德性。
  黄昏时分,姜颜林正要给自己做个健身餐,就接到了语音电话。
  裴挽意那边很吵,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走到安静点的角落后才跟她说了句:“吃饭没?”
  姜颜林有些莫名,但还是回了句:“正要做。”
  “我也在吃,今天吃大餐,澳洲龙虾你要吗,给你打包。”
  裴挽意说着,电话里时不时传来点杂音。
  姜颜林婉拒了她的唐突献殷勤,“不用了,我很少吃海鲜。”
  嘌呤高的东西,她都很少摄入。
  “那你爱吃什么?”电话那头的人显得有些不依不饶。
  姜颜林就叹了口气,“吃你。”
  行了吗。
  电话那头的人顿了顿,几秒后才传来笑声,低低几声。
  姜颜林莫名起了点鸡皮疙瘩。
  “你今天是没吃药,还是吃错了药?”
  她没力气猜这个猜那个,直接问了一句。
  一句话干脆利落地被还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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