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两个人的长久生活,是需要漫长的时间来检验的。”
“我不想你的婚姻就这么随便地决定,但很可惜,我也没有那么长的时间能够呆在这里,陪你一起检验它。”
她说着,话音稍稍一顿,最后还是吐出了那句最伤人的话。
“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留学的事情也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决定,这件事,不会因为任何人和外因的影响而改变。”
祁宁看了她很久很久,才逼迫自己问出了那句话:
“你要和我分手,对吗?”
她垂着眼,几秒之后,才轻声开口道:
“祁宁,我爱你。”
祁宁的指尖颤了颤,几乎要控制不住去触碰她。
下一秒,她却同样很轻地说:
“正因为我爱你,我才不愿意将你捆绑在我身边。”
这一次,她终于抬起眼来,看向祁宁的眼睛。
“你有多爱我,我都明白。你一定会为了我不断往返东京和波士顿,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四年就是一千四百六十天,隔着冬令时十四小时的时差,在忙碌的工作和生活里不断压榨你的时间和精力,消耗自己来维持这段才刚开始的脆弱的感情。”
姜颜林的纯黑眼眸里装满了一整个祁宁。
她如此清醒地,又如此哀愁地告诉她:
“我知道你心甘情愿。但我不愿意。”
姜颜林就这样轻易地,为她的结局读出了宣判。
“你的人生才刚开始,我的未来也还很长,不要让一段注定会消耗自己的情感去影响你的规划。
祁宁,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去完成你一直以来的梦想。
只有当你不再依赖任何一段感情,也能抵御一切风雨时,你才会明白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
最后,眼前的人轻轻一笑,抬手替她擦掉了那一滴温热。
“我离开之后,不要想我,不要联系我,不要来见我。”
“我会照顾好自己,等待你站上你最想要去的舞台,再衷心地为你喝彩。”
这一年的圣诞节,深夜格外漫长。
祁宁始终一言不发,将她的手指紧扣,压在枕头上,整整一夜也不肯停歇。
她还是会回应自己的吻,她还是会那样本能地颤抖,情动般涌出温热,深埋了自己的所有。
祁宁却感觉不到,她是否真的爱过自己。
无论如何亲吻,无论如何深入,无论如何疯狂地啃咬舔舐,尝到的滋味都是迷惑性的甜蜜,再反刍了满腔苦涩。
“……那一罐蜜,你吃完了吗?”
在她又一次窒息般绷紧了身体,挺直着腰肢,在自己手心里溃不成军时,祁宁的眼泪落在了她的脖颈,固执地问她。
那时的姜颜林,是什么表情呢。
后来的祁宁再如何回忆,也无法清晰地记起。
只记得她伸出双臂,温柔地回抱住自己,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自己的背脊,无言地宽慰。
祁宁缓缓将自己埋入她的颈侧,藏起了那些脆弱与不堪。
高傲如她,始终没能说出那一句——不要走。
大抵她也明白,纠缠不休的不放手,若是换来更绝情的不回头,她便真的会一无所有。
“……那一罐蜜,被我好好地藏起来了。”
雪夜破晓之前,她拥抱着祁宁,吝啬如她,也终于给了三言两语的剖白。
“当我想你的时候,就舀出来,闻闻味道,再放回去。”
她抚摸着祁宁的长发,轻声细语。
“否则我不知道,这么长的冬天,我该怎么熬。”
离别的航班,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
姜颜林真的是一个太过狠心的女人,连留给祁宁的记忆,也不愿带到新的一年伊始。
她不让任何人送她离开,祁宁便只能看着她提着行李箱的背影,坐上那辆计程车,头也不回地,随风扬长而去。
而那张未能亲手送出的黑胶唱片,祁宁也不知道,当她在行李里发现时,究竟是留下,还是扔掉。
姜颜林总是那么果决,身后的路她不会再走一次,离开的人她不会再拾起,就连那些联系方式,她也从来都是当即删干净。
对小优是这样,对她,也如此。
祁宁最恨她的,是自己无法反驳她的每一句话。
当沉溺在那个深秋,逃避着不愿去面对美国的一切时,姜颜林便已经用最温和的方式,挑破了她的懦弱。
而后的这两个月,就像是偷来的一般,让祁宁滋生着不甘,欲壑难填。
恨她为什么不干脆留在那个秋天。
又恨她为什么不能留到下一个秋天,再下一个秋天。
可祁宁听着漫长的沙漏倒计时,在她登机前最后一次打去电话,也没能将这些尖锐对向她。
“我答应你,等你走之后,不会去想你,不会联系你,也不会去见你。”
机场的嘈杂从手机那头传来,麻木了她的每一根指节。
钢琴上落了灰尘,也无人再去细心地擦拭。
祁宁坐在钢琴前,听着她那一声轻应,认命般合上了眼。
“可你也要答应我,在东京好好照顾自己,让朋友们都知道你的近况,遇到任何事情都不要一个人抗。”
她的声音落在了空荡的琴房,溅起尘埃。
“无论在任何时候,我都可以是你的后盾。答应我,你会记住这一点。”
电话挂断之前,那头的人终于开口:
“我答应你。”
——姜颜林,你这个满口谎话的骗子。
祁宁直起身,看着跌坐在地上的人。
而她自始至终,都没开口辩白过哪怕一个字眼。
祁宁拉起她的手,一点点掰开她的手指,从她手中拿过那一叠琴谱。
随后从地上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人。
“四点半,在六号门等我。”
她轻声说着,语气没有任何情绪。
姜颜林的眼睫颤了颤,祁宁却没有再给她任何机会。
“还是说,你想晚上在你家门口见面?”
第54章 有人在家做饭,有人在酒店
Chapter 54
黎匀橙的电话打来时, 姜颜林站在洗手池边,一点一点清理了身上的灰尘和污渍。
等仔仔细细擦干净,擦得雪白肌肤都泛红了, 她才扔掉手里的卸妆棉,拿起手机接了电话。
“喂, 姜颜林, 你没事吧?怎么去了那么久?”
她拿着手机,片刻后才语气如常地回了句:
“不好意思, 我临时有急事,得先走一下, 帮我跟陆斯恩说句抱歉, 难得他邀请我们。”
黎匀橙“啊”了一声,“这么突然啊,没事,你先去处理,别着急啊, 路上小心点, 外面下着大雨呢。”
姜颜林应了一声,等电话挂断,才有些疲惫地垂下手臂。
擦破皮的手臂和膝盖已经开始凝固伤口,一举一动时,却还是牵动着尖锐的刺痛。
这疼痛感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发生的一切都不是一场梦。
姜颜林在洗手间里躲了一个多小时,等开幕式已经快接近尾声,才离开洗手间, 一路从长廊的出口走出去,避开人群, 往六号门的门口前行。
主场馆远远相对,在她背道而驰的方向,但开幕式的直播出现在每一个巨幕荧屏上,连带着主持人的声音也都清晰地回荡在整个展馆中心。
“……接下来,让我们隆重请出今天开幕式最特别的嘉宾,国际知名演奏家兼青年作曲大奖的夺冠者,祁宁小姐。”
姜颜林脚步没有停顿,径直朝着最远的那道门走去。
直到那熟悉的音色出现在每个角落,话音温和,言辞简短。
“……大家好,我是祁宁,很荣幸能站在这个舞台上与你们见面。”
她的从容与自若早已是本能,姜颜林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前方的巨幕荧屏,那张脸上的自信内敛而温和,光芒如昨。
下一秒,她在钢琴前坐下来,随意地将手指搭上琴键。
说出的话,却是一句:
“今天带来的演出曲目,是还未公开的曲子,送给我的一个故人。”
姜颜林的脚步顿了下,膝盖的伤口被牵扯到,似乎又撕裂了一些。
巨幕荧屏上,主持人的表情显得有些意外,但很快又调整好,和旁边的场控示意着什么。
坐在钢琴前的人却毫不受影响,修长手指轻轻抬起,再一次落下,便弹出了第一个干净的琴音。
她一头红棕色的长发散落在肩上,黑色的礼服长裙衬着白皙肤色,一张姣好的脸上,神情专注而柔和。
很快的,就连主持人也忘了再去确认原定的演出曲目是什么,整个主场馆都变得安静下来,只剩下钢琴倾泻而出的琴音,捧了满怀的低吟浅唱,忧愁而婉转。
短短三分十秒的曲子,让人做了很长很长的一场梦。
直到如雷般的掌声和喝彩响起,姜颜林才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