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周崇华终于不再掩藏他的恶意,简单一句话,直接将屈黎噩耗长青一同摆上了怀疑席。
长青耳畔嗡嗡作响,双手不由得攥成拳头,面颊也因为愤怒而染上些红润。
他气,气的是屈黎义无反顾地和他站在一侧,而他却百口莫辩。更气屈黎,几番话语间,又将责任与审视都揽在了他的身上。
他向前一步,话已经逼到了嘴边。
就在这时,屈黎又开口了,时候巧妙的就像是在堵长青的话一般。
他面不改色:“我全力配合组织的任何调查,也接受所有处分。但这不妨碍我为他做证。”屈黎边说边向前逼近周崇华:“能同时接触五脉和文物局,还能在展厅自由活动——栽赃者的级别,绝对低不了。”
周崇华眯起眼睛,眼里闪过一丝冷光:“你什么意思?”
都是聪明人,都听懂对方的言外之意。
屈黎的声音不算小,正巧涵盖了整个展会厅。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锋,谁都没有要退让的意思,虚空中仿佛传来刀剑相对的铁革声,震得在场所有人屏息凝神。
“哈哈哈!也是。”周崇华突然大笑,五官全部被肉挤没了影:“那按照屈队长所说,不仅这五脉需要大洗牌,文物局里也得洗一下是吗?”
在一旁努力降低存在感的文物局员工闻言纷纷虎躯一震,面面相觑,从身边人的眼里看到了同一个担忧:
这莫不是要裁人的意思……
屈黎不语,只是不合时宜地弯了弯嘴角。
“好、好。”好在,周崇华又恢复和蔼,好似方才的对峙从未发生过一般,只是那笑意丝毫未及眼底:“那便按我们小屈队长说的,等这件事处理完,我们一起把文物局翻个遍,非要找出那‘卧底’不可。”
“哎呀,周副局别动气呀。”忽地,廖亚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恰到好处地打破僵局。“服从调查,那就调查清楚嘛,屈队长说什么洗牌那多生硬呐?”
总算有个站自己这边的,周崇华面色稍缓:“你是那个……总局来的小廖吧?”
廖亚忙不迭点头,笑容灿烂:“是我呢,我这边实验刚好告一段落,后面还想多跟您学习学习局里……”
“好好好。”周崇华连连点头:“也是,你也来这么些天了,还没带你好好逛过。我失职!我的错!”
“哎呀,您这么说我可受不起了。”廖亚不犯贱的时候,嘴一向是很甜的,哄周崇华开心不算难事。
而在周崇华看不见的角落,廖亚悄悄给后面的长青比了个“OK”手势。
*
屈黎推开办公室门出来时,就见长青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双手交叠抵在唇前,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好似又瘦了,厚衣服都藏不住背骨形状,就这样坐着便几乎要融进身后的雪色白墙。
屈黎心里有些泛涩,突然很想把陈承再绑回来给长青做几天饭。
遥远的陈承,锄地时莫名其妙打了个大喷嚏,不明所以地拉紧了自己的大棉袄。
长青听到脚步声,猛地抬头,眼神在看到屈黎后瞬间亮了:“你终于出来了。”
“嗯,你结束得很早?”屈黎慢慢走近长青。
长青摇了摇头,他快完全是托屈黎的福——有屈黎的证词,再加之包袱来源尚未查明,他并没有被审讯多久,只简单做了笔录就被放出来了。
而他出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向路过的人打听屈黎的去向。那人些许有些不忍,悄悄给他指了方向。
“他们给你的处罚是什么?”长青的声音有些干涩。在等待期间,他一直坐立难安。
他不是文物局的人,所以就算被处罚也是归警察局管,文物局并不会对他有什么根本上的影响,但是屈黎不一样,屈黎作为巡展的负责人,首当其冲,处罚一定不会轻。
“出去说。”屈黎摇了摇头,拉着长青朝外走。
而看到屈黎的神色,长青便知道事情不太好。这个男人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可现在,那双野兽似的眸中危险的一面就完全显露。
两人直坐进车里,长青再也忍不住问:“到底怎么样?”
他看到屈黎微微撇开头,像是不愿说,突然伸手抚上了屈黎的脸侧。
那略带粗糙和温度的皮肤蹭过指尖,带起涟漪,但长青眼下却没有心思多想。他强制屈黎看着自己,一字一句认真道:
“屈黎,你别瞒我。”
屈黎明显僵硬一瞬,但等他反应过来后也没有躲开。相反,还朝长青的手掌心贴近了几分。
这个举动让长青心头一软,而下一秒,屈黎温暖而干燥的手掌又覆上了他的手背,将他的手牢牢按在了掌心之中。
“没什么,只是我暂时不用来上班了。”屈黎将语气放得很轻,甚至带上了些玩笑意味。
停职调查。
这仅次于开除的严厉处分,却被屈黎说得轻松。
“我……对不起。”长青咬住下唇,喉间像是堵了团棉花,呼吸都艰难。
“长青,你不用对我说对不起。”屈黎猝不及防地靠近,给了长青一个拥抱。这个怀抱分明还带着外头的雪气,却依旧热得惊人。“往好处想,现在我们有的是时间查案。”
“你说,我们接下来去哪?”屈黎放开手,坐回位置。
他一脚踩上油门,引擎随之发出嗡鸣。
长青毫不犹豫:
“回康江,去找张行。”
第56章
白泽街,天蒙蒙亮。
入冬后,康江像扯破的棉被般飞了一个多星期的雪絮,大地银装素裹。光秃的枝桠盛着白雪,背依天光,才露高墙,简洁素净宛如国画留白。
男子一脚深一脚浅的踩在雪地上,猎猎穿巷风毫不留情的卷起他的外衣,他冷的一哆嗦,赶忙抱紧了自己,冲手机对面道:“不干嘛,就是屈黎托我去古董行看一眼,我正好去看看我的鸟。”
上次五脉开完聚首会,尹家被安排代管林家藏宝库,进行文物清扫。
所以救出长青后,尹瑎又马不停蹄赶回了康江,待到现在。
“哥你别担心,我很快就回去了。你就在家里好好地,什么事都千万给我打电话商量好吗?”尹瑎反复叮嘱完,确认对面的尹商听进去了才挂断电话。
他说这番话,主要是怕他哥又好心办坏事。
上次就是他被屈黎喊过来包围林家,结果回到尹家后却发现尹商把镇宅的玉蝎子卖给林家人了。真是忙活半天结果家丢了,费了半天功夫还找回了假货,真品到现在都不知所踪。
也是心累,但尹瑎这么多年也习惯了,没有抱怨。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一旁墙上拐着的路牌已经来到“250号”。
老张古董行,白泽街257号,就在这条巷子的尽头。
尹瑎把手揣进兜里,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只是当他站立于门前时,他动了动鼻子,心道雪气都掩不住这破铁门的锈味。空气中隐隐约约飘着一股铁腥气,而随着门吱呀打开,尹瑎的心里陡然生出一股不妙。
不对,铁锈的腥气真的会如此浓重吗?
门内场景逐渐显现,尹瑎的双眼瞪大,瞳孔骤缩,倒映出一地“红梅残雪”
*
等长青和屈黎抵达白泽街时,老张古董行已经被几道警戒线围起来,外围的警察拦着看热闹的居民。
屈黎摆出工作证,带着长青一齐进入警戒线内。
再见这里,一如之前残破。入眼正院子,地上白雪却被血迹染成刺眼的红。一个人蹲在地上,似乎捧着什么。
而正房和两间侧房都有不少痕鉴员在忙碌进出,没有任何声音,整个老张古董行都笼罩在一股冷冽的死寂之中。
“尹瑎?”长青唤。
蹲着的那人一顿,回过头来,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而在他的怀里,抱着一只蜷缩的鸟。它身体早已僵硬,羽毛不再富有光彩。它的身下聚着一摊血洼,脖子几乎被拧折成与身体垂直的角度。而那双黑珍珠一般的眼睁大着,覆着一层灰白色的膜,无神倒映着天空。
长青记得这小家伙,之前住在白泽街时,每次到古董行来它都会飞过来挂在自己身上。说不上多有感情,但毕竟是一条生命,消逝总归唏嘘。
他才意识到,原来这只鸟是尹瑎的,他们早已见过。
“节哀。”屈黎开口,率先冲着那鸟的尸体和尹瑎鞠了一躬。眼下,说再多的话也无济于事。
尹瑎强咬着牙,撇回了头:“你们忙你们的,让我缓一会儿就好。”
别过尹瑎,长青和屈黎先去了正屋。他们遣散里面几位痕鉴,整间房很快就空了下来,只剩下几张桌凳和几排空架子——这里是张行之前工作的地方,但张行早已不见踪迹。
“让他跑了!”长青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然后收着力一拳挥到墙壁上,打下一层薄土。
这黄鼠狼,究竟是如何提前得知他们行动的?预知能力?简直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