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经过二十四小时的高强度审讯,长青憔悴得几乎不像他了,整个人像是流浪归来,眉眼间聚满疲惫。
  屈黎叹了口气,正准备再走近几步,像之前那样安慰意味地搂长青。
  不想长青反应更大,受惊般猛退数步,一把推开了他。
  这一次,屈黎直接僵在了原地。
  他大脑迟缓地转了半个圈,心里一酸。明白过来:长青大抵是在怪他。
  的确,该怪他。
  但当长青真的决绝将他推开时,他心底却有一种陌生而古怪的情绪在发酵、叫嚣。
  屈黎绷紧浑身肌肉,才堪堪将其压下。
  随即演变出的是心悸与不知所措。
  他沉默地看着长青眉间越皱越紧,嘴角越拉越直,苍白的脸只有两颊渐染出怒火的红晕,最后忍无可忍的冲他道:
  “我受不了了,我要洗澡。”
  洗澡!!!
  审讯室真不是人待的地方,长青现在难受的都想把自己的皮剥下来换一张,更无法忍受这样和屈黎有肢体接触。
  屈黎:……
  悬着的心蓦地放下了。
  然后麻溜的在旁边定了个酒店给长青洗澡,顺带还贴心的打包了一碗汤馄饨回来。
  长青一洗完澡出来就看见屈黎在弯腰拆包装,并对他说:“来吃饭,不清楚你的饮食,就点了份馄饨……”
  男人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传入耳中,长青微微偏过头去听,水滴正顺着额前几缕碎发滴落,划过锁骨,经过心脏,水滴早已冰凉,却沿途带起滚烫。
  屈黎将包装拆完,一抬头就见长青还站在原地,挑了挑眉。
  “怎么站着不动?”
  “屈黎,你人真好。”
  长青突然道,很浅地笑了笑。
  屈黎被夸得一愣,斟酌着回道:“谢谢。”
  然后鬼迷心窍的多嘴一句:“你是第一个这么夸我的。”
  那碗馄饨可谓香极了,一开盖,恰到好处的油脂香和葱香直接唤醒了长青沉寂数天的嗅觉和味蕾,薄而软的面皮一抿就化,丝毫没有咀嚼负担,入口就直接滑溜下去,从嘴里一路暖到胃里。
  长青吃得都不想说话了。
  屈黎也不说,就在旁边坐着处理他的事。
  没人说话但气氛也丝毫不觉得尴尬,他们已经完全熟悉对方的存在。可明明相处的时间不过两月,这种默契感仿佛来源于他们天生的灵魂共振。
  不用说话,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对视。
  屈黎便在长青心满意足擦了擦嘴,简单收拾完餐食后适时开口,简述起那二十四小时内发生的事。
  “杨新叶的死因暂时确定为心脏病,但是尸体我要求运回文物局进行二次尸检,所以结论不一定,可能会有其他新的发现。”
  “杨新叶的背景也查到些更深入的事,其中令我惊讶的是她爷爷叫杨集,这也是当年第一个发现千峰石窟的证人,但是后来因为私藏不报,偷掘倒卖石窟文物被判无期,四十前也是因突发心脏病死在狱中。”
  ——“凭什么啊?明明做了那些事的人是他们,可是他们却照样能享受荣光?反倒是我们,清白却没有人信,当了替罪羊,把他们的罚全受了,荒唐!真的荒唐!”
  杨新叶的话突然在脑中闪回,长青陡然出声喊停了屈黎,他貌似抓住了些什么。
  “私藏不报,盗掘文物这么大的事?只有杨集一个人受罚?”
  千峰石窟他们是去过的,地势极为陡峭,还有雾灵拦路,能找到都已经很困难了,更别说下去盗掘。
  他一普通农户怎么可能做得到?
  “档案中确实是这样记录的,说杨集和境外势力勾结,自发组织盗掘团队……”
  “荒唐!”
  长青脱口而出,突然意识到他和杨新叶说了一样的话。
  的确荒唐。
  但如果说,这背后与五脉相关呢?那事情突然变得合理起来。
  可是若真是如此,那眼下五脉道貌岸然的一切,都是假的。
  屈黎沉默了会后接着道:“杨新叶的父母皆患有精神疾病,所以当年没有受到处罚,但同时也不能尽抚养义务。所以她自幼是由社会上的爱心人士抚养长大,而派人调查了和她有利益往来的资助者,从中发现这么一个人有些古怪。”
  “他的化名叫‘王城’,康江市人。在他开始资助杨新叶后,她便将曾用名‘杨娟’改为‘杨新叶’,两人联系极为密切,直到上周还在向杨新叶转账。”
  “但查找到此人的家庭住址后发现那房子已经荒废很久,村委说他早被列为失踪人口,至今下落不明。而王城先前仅靠家里田地谋生,生活拮据。所以高度怀疑,有人顶用了“王城”的身份。”
  长青听完深深吐出一口气。
  “还有吗?那个城郊爆炸的车怎么样?”
  “也不怎么样,爆炸很大,完全烧毁了信息,唯一可以送检的只有炸药成分……”
  “一样的对吗?”长青问。
  屈黎沉重地点了点头,炸药和炸毁杨府的一致。
  “还有一件事,”屈黎边说边拿出一个暗红色,丝绸质感的函封递过来:“五脉决定于这周五在林宅聚首开会,这是他们给你的请柬。”
  长青接过,那请柬质量极好,拿在手里很有分量:“给我吗?”
  但是他有些懵,没敢信五脉开会还会给他专门送请柬。
  他打开一看,最上头邀请人那行,还真就货真价实地写着“长青”二字。
  我去,真的是给他的。
  长青满脸震惊地看向屈黎:“不是,他们怎么会知道我?”
  屈黎眼角一跳:“你怎么会觉得他们不知道你呢?林家的生意线是你挖出来的,《方丈仙山图》也是你保住的。”
  甚至杨家的大火也与你有关。
  但这一句,屈黎怕惹得长青自责,选择不说。
  看到长青对自己干了什么大事都一无所知的模样,屈黎突然有些被气笑了。
  但无奈完,他认真地对长青说:“你远比你以为的厉害。”
  长青:这么一说给他说害臊了。
  “那你有吗?”长青把这些内容消化完,问。
  屈黎摆了摆手:“没有。”
  长青更震惊了,想都没想直接道:“那不行啊。”
  他的想法很简单,这可是调查五脉当年发生了什么的绝佳机会,屈黎怎么能缺席?
  还有就是他也不太想一个人去……
  怎么办,屈黎一眼就看出长青的纠结,刚想说他可以以文物局的身份去时,长青把那请柬翻来覆去看,眼睛瞬间一亮。
  “这个可不可以带家属啊?”
  这话一出,惊世骇俗。
  吓得屈黎身子往前抖了两下,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却又古怪地问道:“你要带谁?”
  “带你啊。”长青理所应当的指了指他,脸上的神情坦然的似乎完全不觉得这话有多大的歧义和多么引人遐想。
  屈黎欲言又止,沉默片刻才道:“可以,那你带我吧。”
  第35章
  不过在去之前,还有一些问题亟待解决。
  长青和屈黎先去了一趟“王城”家,但那里或许也不能够被称为“家”。
  房屋几乎被掩藏在黄沙之下,屋内的横梁支柱完全风朽,岌岌可危。出于安全考量,他们只能在院子里转了一圈。
  才出门,隔着一面土墙,探出一个男人头来,满眼警惕:“你们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长青和屈黎互传了个眼神,挂起笑脸,编出一个理由:“我们是王城的亲戚,来找他的,您是……认识王城吗?”
  那男人狐疑地点了点头:“我是他邻居,王城还有长这么俊的亲戚?”
  俶尔被夸,长青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好在那人一改生疏,变得热切起来:“那行,那你们正好把他东西领走。”
  说罢招招手,带着两人就去了隔壁的土屋子。
  边走边聊,得知这邻居名叫胡鲁。
  几年前这里发生起严重的沙尘暴,他怕王城屋子塌了,好心把里面的东西都搬到了自己家来,这么些年一直堆在柴火屋里。
  说起来,胡鲁还有些不甘心,觉得没把大型家具抢出来,没把事办好。
  长青能够理解,这些农民都还保留着最朴实的友邻互助思想,平时帮衬邻居算不得稀罕事。
  在长家村也是,村民们相处还是很友善的。
  长青安抚道:“已经很好了叔。”
  他边说,目光便落在那些东西上,零零散散的都是些小物件,看得出抢救的很匆忙。
  他从中翻翻捡捡,费了不少功夫翻出个破布兜,拉开一看发现是个简易钱包,里面装着不少散钱、身份证和银行卡。
  那身份证照片上的男人很瘦,佝偻着背,露出发黄的布衣。他的皮肤黝黑而干涸,皱纹蔓生,双颊内陷,徒留一双眼外凸放大,眼珠浑浊地盯着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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