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谈不上太友善,也没有故意刁难他。
  这次她拿来的衣物就正常多了,是一身金丝镶边的浅白色锦袍,光是看这衣裳已经没了戏子味,说是读书人的衣服也没什么区别。
  衣服上面还放着一个银色半边面具,工艺很精巧,每一缕刀痕都清晰可见。
  裴肆之微微蹙起眉,还没等他问出声,司仪就不耐烦的解释了一句。
  “这是常生总管交由你的,赶紧拿走罢。”
  裴肆之略微有些诧异,随即垂眸轻声道了一句多谢。
  也不知道是在和司仪说的,还是那位照顾他良多的常生总管。
  只要带上这面具,即使是在国宴上也不会有人认出他就是沈端砚。
  在那之后的几日,裴肆之使用了“阶梯性进步”,将其用在了舞蹈上。
  他并没有选择那些柔媚妖娆的艳舞,而是挑了较为锐利的剑舞。
  在阶梯性进步的帮助下,哪怕裴肆之不善舞艺也进步神速。
  在诸多戏子惊诧无比的目光下,裴肆之的体态一日比一日好。
  最初司仪还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挑剔他的身姿和动作,到后来连她都哑然无声了。
  她每次从裴肆之身边经过,视线都久久无法移开。
  国宴前所有戏子都需经过一次考核,来抉择谁来担当领舞的角色。
  这种考核向来都竞争激烈,毕竟能成为领舞在某个意义上就和那些权贵老爷们搭上线了。
  但本次考验却毫无悬念,几乎所有司仪都在心中有了默认的人选。
  容貌气质皆在所有人中脱颖而出,同时动作也流畅优雅,挥舞起剑来锐利迅速,没有人比他更合适。
  最终裴肆之被一致决定作为领舞出场。
  在这期间他也没忘记朝沈府递了家书。
  在信中简单写了几句自己在宫中的近况,以及让沈景铄不要担忧,先顾好家中情况。
  当然,信中所写皆是裴肆之瞎咧咧的。
  所有事情都往好的地方报,还编了些什么君臣同乐,游园之行之类的话,半点没提自己的真实状况。
  说来自从裴肆之入宫之后,楚渊还算有点良心,大理寺那边关于沈家贪污的案件已经被暂时搁置,目测短时间不会再针对沈家。
  沈家终于在夹缝中缓了口气,在朝中的处境也变好了一些。
  虽然仍旧会有一些政敌试图提及沈端砚贪污的事情,但都在楚渊深沉如墨的目光下销声匿迹。
  沈景铄虽不清楚其中缘由,在府中也常常忧虑自家小弟是否为此付出了些什么。
  裴肆之这封及时信略略安抚了一下他的心。
  但沈景铄内心深处却总是有种不安感,为此他决定不顾信中的劝阻,准备亲自去宫中瞧瞧。
  而几日后即将举行的国宴或许就是最好的机会。
  沈景铄摩挲了一下手中的信件,沉思片刻后,取出一张空白纸张,写下了几行字。
  他将这封写好的书信交由奴仆,并告知其速速送至宫中。
  第31章
  此次国宴是历年一届,皇室为祈求风调雨顺而举行,因此不仅仅只有宫内开始忙碌准备,寻常百姓家也摆出了平时很少吃的伙食。
  京城内处处繁花似锦,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前些时日的萧瑟被一扫而尽。
  伶人馆偏殿中,裴肆之也已起身。
  他穿着那身锦袍,银白面具轮廓清晰,将他露出的半边下巴勾勒出来。
  头发也不似往常那般随意束起,而是用一条发带编成两缕,乌黑的发丝散在肩边。
  随着行走间,发丝轻轻飘扬着,带着些许难言的缠绵悱恻。
  他抬手将面具扶正,随即出了殿门。
  伶人馆异常热闹,众多戏子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各个有不同的风味。
  但裴肆之出现的那一刻,所有人都霎时黯然失色。
  拿这些人和沈端砚相提并论,某种意义上也是降维碾压了。
  裴肆之没有过多的动作,神情冷淡地站在树下。
  他们需要提前一个时辰前往国宴举行的地方。
  宴会将在章华殿举行,和伶人馆的距离不算近。
  此时天色还尚暗,朝霞刚刚冒出头。
  没等多久司仪已经走入馆中,她如往常一般训诫了几句,并警告他们不得在宴中出差错。
  说罢,司仪扫了一眼裴肆之。
  第一天见面时闹出的不悦,让她记忆尤深,总觉得这个人会在表演时闹幺蛾子。
  司仪三番几次想张嘴说点什么,又想起之前连常生总管都对这个叫沈砚之的人关注颇多,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裴肆之倒是没什么想法。
  他此时就一个念头。
  【从今天开始,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日子,终于不用过了】
  前些时候真的是往死里排练,一大早司仪就嚷嚷着所有人起床。
  散漫惯了的裴肆之都不知道多久没起这么早过了。
  他尽量忍住自己想打哈欠的欲望,装作一脸平淡地跟在司仪身后,朝着章华殿的方向走。
  *
  待到国宴开始前,诸多大臣落座,只空留了两个位置迟迟没有人来。
  一是最上方的龙椅,一是侧下方的座位。
  楚渊每次宴会都是最后才来,大臣们早已习惯了,但那个空着的、理当是丞相座位的,却让他们有些困惑。
  毕竟人人皆知,沈端砚已经许久不曾在人前露面,就连平日上朝也不见人影。
  沈家给出的理由是身体抱恙,需要在府中静养。
  不管众人信不信,他们也无法得知确切的消息,只能接受这个理由。
  再加上楚渊对沈端砚态度暧昧,虽不提贪污一事,但也不曾对沈家表示亲近。
  他们揣摩着陛下的心思,又怕自己拍错马屁,朝堂上陷入一种很微妙的平衡。
  直到这个空了许久的丞相位置出现,一时间底下暗暗递着眼色,心中猜想。
  莫不是沈端砚今日会出席宴会?
  但很快,姗姗来迟的某个身影给了他们答案。
  那人打扮干练,腰间别着佩剑,大步朝空位走来。
  曾被赐予殿前带刀的人也有三两个,但有资格在沈端砚那个位置落身的却只有一人。
  沈家大公子,沈景铄。
  只是这位醉心武斗的沈家公子性情豁达,对这些虚与委蛇的宴会从不感兴趣,怎么这次却来参与了。
  沈景铄一张冷脸坐在那里,也没人敢靠近去搭话。
  而没等多久,隔着不远的距离常生尖细的声音响起。
  “皇上驾到——”
  登时所有人拎起长袍,跪在地上:“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楚渊半点不停,嘴里吐出两个字,然后面无表情地坐在了龙椅上。
  陆陆续续众多宫女上台,随着一道轻柔的琵琶声,宴会正式开场。
  作为最高层次的宴会,但凡是登台的男男女女都是经过精挑细选才能在圣前露面。
  但即便如此,楚渊依旧很是百无聊赖,他眼睑微垂,一点多余的目光都没有给那些人一眼。
  同样,沈景铄也对他们没什么想法,他只是一遍遍数着殿中的人,试图找到自家小弟的身影。
  来来回回数了好几遍也没能找到,有些困惑。
  莫非阿砚不曾参与此次宴会,那他又会在宫中何处?
  倒是有些大臣瞧着个别容貌清秀干净的,心思略微浮动,已经开始惦念着宴后要如何享乐了。
  一场接一场,台上百花缭乱,每个人都拿出自己最好的状态,或刻意献媚,或故作高雅,试图勾搭到某个大官。
  至于坐在最上面的楚渊,也有人想要一飞登天,直接冲着那位最尊贵的人。
  但每当他们抬头试图和楚渊对视,都会被其中浓浓的冷意和戾气给吓退。
  直到最后一行人缓缓退下,声调柔和婉转的琵琶声忽地变调,节奏开始加快,如银瓶乍破,高昂有力。
  这声音引来了许多人的关注,楚渊首次抬眼朝那个方向望去,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带着一丝兴味。
  就连心思不在这里的沈景铄都难免看了一眼台上的莺莺燕燕。
  他这一看,目光就呆住了半晌。
  宴会正中央站着许多男子,容颜皆不错,身着浅薄纱衣,举手投足间满是柔媚。
  若是平常时候见到这些人,也都会赞叹一句美人。
  但此时,他们却全都被最前方一位带着面具的男子掩去了光芒。
  即使是只露出小半张脸,也能隐约感受到此人的容貌有多么绝艳。
  他浑身透着一种有别于其余人的清冷幽雅的气质,如鹤立鸡群,遗世独立。
  一时间整个大殿都变得寂静下来,只有铮铮琵琶声在殿中回荡。
  ——宫中竟有这般出尘绝色的男子。
  哪怕是平时不近美色的大臣眼中都流露出痴迷,久久无法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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