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男人阴冷散漫的声音回荡在宣政殿中。
“上了诏狱的嫌疑人名单,又无利益可图者——
便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臣这么做,可都是为了陛下无后顾之忧,”沈招朝萧拂玉拱手,四目相对,眸底涌动的情绪唯有对方知晓,“陛下可不能被某些心怀鬼胎的人挑拨了去,让臣寒心呐。”
殿中两派各执一词,吵得萧拂玉头疼。
“行了,沈招此行虽戾气过剩,但的确是奉朕的旨意处置细作。若非有北蛮细作,朕也不会在除夕宴上险些丧命。”
萧拂玉扫过下首众人,“还是说诸位爱卿心里,朕的性命、通敌叛国的罪名都比不得家中亲人的一条命重要?”
“若你们非要计较一番,沈招奉命行事,那么罪魁祸首便是朕,”萧拂玉冷哼道,“你们来索朕的命可好啊?”
“臣等不敢……”百官纷纷跪下。
唯有沈招没跪,目光灼灼盯着龙椅上的陛下,唇角得意勾起,做足了奸臣的派头。
萧拂玉也很满意。
奸臣就是用来替他担暴戾之名的。
他轻飘飘赏了沈招一记轻佻的眼刀,而后收回目光,开始说起另一件事。
“如今虽已过年节,北境的雪却要下到三月,往年这个时候本该休战止戈休生养息,但朕已决定要让北蛮付出代价,北境将士扛着严寒替大梁奋战,朕也不愿薄待了他们。
故朕已决定让户部拨款,以往年三倍的俸禄赏给将士们的家人,聊以慰问,若无父母儿女手足,便着人押送粮饷去往北境,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户部尚书连忙苦哈哈地开口道:“陛下,您体恤边关将士,不如便像往年那般让他们每日加一顿羊肉汤。您不当家不知油米柴盐贵,如今国库空虚,又是打仗又是修建皇陵,户部一时之间哪里拿的出这么多的饷银?”
萧拂玉还未开口,沈招已阴阳怪气笑了笑:“瞧这话说的,不当家不知油米柴盐贵?敢问韩尚书,你是把自个儿当做陛下的皇后,开始当起陛下的家了?”
“沈大人,话可不能乱说!”户部尚书吹胡子瞪眼,本就脾气火爆,一不小心将心里话倒豆子般统统倒了出来。
“老夫一把年纪,又是男子,如何能给陛下当皇后?我看分明是你以己度人,做贼心虚,以为人人都和你一般抱着某些不干不净的心思,想爬上陛下的龙榻当皇后!”
此言一出,众人皆诡异地沉默了一瞬。
萧拂玉轻轻笑了一声。
“韩尚书,你这话未免诛了咱们沈爱卿的心。”萧拂玉居高临下对上沈招黑沉沉的眼睛,缓缓勾唇,
“沈爱卿亲口说过,他可不喜欢男人。”
第59章 这种蠢狗有什么让陛下喜欢的
大殿内又静了静。
好好的朝会,一群大男人突然开始争论起断袖之癖来。
沈招身旁,本就在看戏的陆长荆险些笑出了声。
陛下说的实在太妙了!
沈招本人面无表情:“陛下记性真好。”
十二旒下,天子明艳的眉目微扬,“爱卿是朝中重臣,朕的左膀右臂,你的话朕自然记得清楚。”
男人耷拉眼皮,绷着唇角,凶戾的眉微沉,全然无法让人看出来他在想什么。
麻木间,沈招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
他不动声色竖起耳朵。
“汪!”一声细小的呜咽清晰传入耳中,他绝不会听错。
宣政殿,何等肃穆的地方,居然有狗叫声。
沈招循着那狗叫的声音,目光偷偷瞄到最上头的陛下身上。
身旁的户部尚书还在据理力争,试图劝诫陛下节俭开支,沈招心不在焉地听着,余光却敏锐地捕捉到——
龙椅上的陛下左手袖子里有一根毛茸茸的尾巴一晃而过。
但很快又被陛下不动声色塞了回去。
难怪他就没瞧见萧拂玉的左手从袖子里出来过,原来在摸狗呢。
随便一条别人送来的狗就敢揣袖子里摸,也不怕被咬。
就这么喜欢狗?
沈招半眯起眼,舔舔犬齿。
这种蠢狗有什么可喜欢的。
“朕意已决,”萧拂玉耐心见底,不愿再与户部尚书掰扯,“朕给户部三日时间,不可有误。”
“退朝。”
萧拂玉揣着袖子里藏着的糖葫芦,在众大臣的恭送声里离开了。
宣政殿外,季缨径直穿过议论纷纷的群臣,走去宫门处巡逻。
谁知远远便瞧见一个禁卫军被一群禁卫军围在一块嬉笑。
“在闹什么?”他冷声道,“皇宫大内,也敢如此喧哗?”
众人退让开,露出里头的人。
“统领!!他们都笑话属下!”那人鼻青脸肿,哭嚎起来更是将原本清秀的面目扭在一块,丑得格外诡异。
“脸怎么回事?”季缨平静道。
“属下……属下也不知道,昨夜巡逻时被人打晕,醒来后便这样了……”
那年轻的禁卫军越说越气愤,“也不知那贼人与属下有什么深仇大恨,偷东西便罢了还要揍属下的脸,害得今日在宫道上遇见陛下,属下连头都不敢抬,唯恐吓到陛下……”
“偷了你什么东西?”季缨冷不丁追问。
“……也没什么,就是一张寻常的丝帕。”禁卫军莫名心虚移开目光。
“丝帕,”季缨重复这两个字,“以你的俸禄,一年也未必能买得起上云京的丝帕。”
“……”禁卫军额前冒出虚汗,叹了口气,“好吧,其实是昨夜巡逻时陛下赏的。”
禁卫军迎着一众同伴羡慕的眼神,磕磕巴巴将昨夜发生的事复述一遍。
季缨脸上没什么表情:“那你的帕子多半要不回来了。”
说完便转身走了。
与此同时,养心殿内。
萧拂玉褪下了朝服,换上浅白色的常服,抱着幼犬临窗而坐。
怀里的幼犬惬意地打了个呼噜,就着他指尖捏着的汤勺舔舐羊奶,尾巴雀跃地甩在他手背上。
今日难得出了太阳,屋檐上的积雪渐渐融化,沿着屋檐滴下来。
堆积的折子明日再批,他今日暂且偷一日闲。
萧拂玉心情甚好,轻柔地摸了摸糖葫芦毛茸茸的尾巴。
窗台外浅淡的阳光射进来,洒在萧拂玉脸上、肩上、糖葫芦上,他微微弯起眼眸,眸底泛起润泽柔和的光晕。
忽而一道身影出现在窗台外,挡住了他身上的阳光。
萧拂玉掀起眼皮,只见沈招逆着光,双臂懒散地搭在在窗台边,冲他挑眉,“陛下,在喂狗呢?”
“朕没召见你,谁给你的胆子在宫里逗留?”萧拂玉低头继续给幼犬喂食,并不给男人半个眼神。
“陛下没召见臣,臣也没进养心殿的门,趴个窗而已,陛下不会这么小气罢?”沈招懒洋洋道。
萧拂玉不理会他。
当真是在朝上利用完他便扔到一旁,凉薄得很。
沈招直勾勾盯着人看,游离的目光渐渐往下,在瞥见那幼犬脖子上的金链子时倏然凝住。
男人低头看了看自己藏在衣襟里的,又看了看幼犬脖子上的。
该死的,除了粗细不同,其他的居然全都一样!
“汪!”糖葫芦舔完一碗羊奶,朝沈招龇牙咧嘴一顿狂吠,“汪汪汪汪!”
迟早有日把这蠢狗的牙拔光。
沈招压下戾气,不经意问:“陛下,臣怎么觉得这畜生脖子上的链子有些眼熟呢?”
萧拂玉抬眸,唇角勾起玩味的笑,“你脖子上是朕的糖葫芦不要的,只是改了个尺寸,自然眼熟。”
沈招:“哦。”
他面无表情与那蠢狗对视,甚至那蠢狗还得意地在萧拂玉怀里打了滚。
眸底阴翳翻涌,可窗子里的陛下全然沉浸于喂狗,根本不搭理他。
僵持半晌。
“爱卿若是介意,”萧拂玉撩起眼皮,轻声道,“便取下来,朕另外送人。”
沈招木着脸道:“一条金链子,臣有什么可介意的。”
男人说完,头顶的【70】变成了【75】。
萧拂玉望着他,伸手探出窗外,从指挥使衣襟里勾出那根金链子,将沈招的脖颈扯近了一点点,眉眼笑意在光影下格外惑人。
“爱卿带了这链子,倒是比从前……讨喜许多。”
他由怀里的小狗扒弄他的衣襟,露出一小块白皙的锁骨。沈招垂眸不经意扫过,闻到了天子身上勾人的香。
“……”
“你在看什么?”萧拂玉倾身,贴近他耳边。
沈招喉结滚了滚,鼻尖一阵发痒。
鲜血猝不及防从他鼻下淌出来。
“……”
四目相对,沈招哑声道:“臣近日有些上火。”
萧拂玉笑得耐人寻味,指尖漫不经心把玩掌心的金链子:“朕看出来了,火气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