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孟薄桥皱着眉问:“这件事你跟老梁商量了吗?”
  “没有。不过——”梁溯挥了挥手里的文件复印件,说:“他应该已经知道了。”
  梁溯看上去自信而坦然,完全没有即将面对各界压力的紧张感。或许这就是别人无法成为梁溯的原因,即使抛开私人感情,孟薄桥也相当佩服。
  你来我往的客套话都已经说完,孟薄桥咬了咬下唇,憋不出更多话语,只能说:“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部里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作势就要离开。
  梁溯马上伸手拉了一下他的手臂,说:“等一下。”
  孟薄桥被他一拉,手臂不自觉地抖了抖,有些受惊地抬头看他。
  针对这个简单的小动作,孟薄桥的反应有些大,他也自觉到这点,脸上浮现出尴尬的表情。
  而梁溯像没看见他的动作与情绪,泰然自若地开口:“今晚回家住吧。温闻鸢家里只有一张床,你住在她那太不方便。”
  说完,他好像怕孟薄桥拒绝似的,很快补充:“军事基地有宿舍,我住在那。不会回去。”
  在温闻鸢家里长住的确是下策,而梁溯提出的方案看似完美,却充满美丽陷阱。
  截止到此刻,孟薄桥已经在那套房子住了近六年,有夜晚不开灯也能准确找到厨房水壶所在地的熟悉度。
  即使近三年梁溯时常不在家,孟薄桥可以算独居,但房间里仍然到处都是两个人之前的物品。
  餐厅里有两人一起选购的餐具,房间床头摆着他们在联校时的合照,就连洗手间的洗漱用品都是两份。无论是吃饭睡觉,孟薄桥的心脏都会无可避免地被梁溯充斥。
  但这些事梁溯根本不会懂,他可能永远都理解不了这种睹物思人的情感。梁溯也不知道,就算他不在孟薄桥眼皮子底下转来转去,不被孟薄桥的余光所捕捉,孟薄桥闭上眼,也能看见他。
  孟薄桥不想多解释,只能说:“不用了,我准备先搬到贝港那里,之后再慢慢找房子。昨天已经打电话叫家政公司去清理了,应该这两天就能搬进去。”
  贝港的房子是孟薄桥毕业后添置的一套小公寓,但没住多久,他就搬到了梁溯那里。
  之后这个公寓就变成了孟薄桥的杂物储备房,里面乱的离谱,只能请人先来打扫。
  梁溯好像没想到被拒绝的理由如此充分,静了少时,才说“好”,停了停又问:“那你的东西呢,什么时候回家拿?”
  梁溯还一直固执地将那个房子称为“家”,让孟薄桥很是不满。
  但他立刻想到,那本身就是梁溯自己的家,是孟薄桥自顾自地搬进去,喧宾夺主般将自己称为主人,将房子称为他们的家。
  孟薄桥开始心烦意乱,他简短地说:“周末吧,我会去把我的东西清出来。平时要上班,根本没时间。”
  梁溯不自觉微蹙下眉,他不太喜欢孟薄桥将搬家形容成“清东西”。
  就好像他们的家只是孟薄桥的物品收纳站,租期到期后他就会直接搬走,不再续约。
  “需要我帮忙吗?”梁溯尝试着提议。
  孟薄桥摇着头,说:“不用了,我自己收拾很快,到时候回家整理起来也更方便。”
  梁溯低头仔细看了看孟薄桥的眼睛和嘴巴,点头说好。又叮嘱说:“来的时候还是告诉我一声,门锁生物识别总是失效。”
  这话有些好笑,如果门锁真的失效,应该找开锁师傅,梁溯又不懂开锁,有什么用。
  孟薄桥敷衍地“嗯”了一声,再次称自己真的很忙,转身离开了。
  没再有人叫住自己,拦着自己,孟薄桥达成了愿望,却并不高兴。
  回到办公室,他还是没忍住地站在窗边往下看。
  楼层很高,梁溯的脑袋已经变成黄豆般大小,但孟薄桥仍然一眼认出他。
  梁溯站在原地没走,不知道在思考什么,或许是错觉,孟薄桥隔着远的不得了的距离,感受到他有些低落。
  忽然,一个忽明忽暗的红点在梁溯的手边划过,孟薄桥看了半天,才发现是梁溯在抽烟。
  孟薄桥从来没有见过梁溯抽烟,也从来不知道他会抽。这一幕在孟薄桥眼眶里放映,像卡壳多年的老电影,也像奇异的梦。
  很快,或许一支烟才燃了三分之一,梁溯就走到垃圾桶边扔了烟头,开车离开了。
  家政公司的效率比孟薄桥想象得高,上午刚把地址和密码信息告诉他们,下午他便收到电话通知,说贝港的公寓已经打扫完毕,可以入住了。
  其中工作人员还特别说明,在打扫过程中,他们将很多散落在房子死角的物品清理了出来,归拢到了客厅的一个褐色纸箱里。
  孟薄桥很诚恳地向对方表示感谢,挂掉电话想了良久,也想不起来有什么东西是当年丢在角落找不到的。
  估计只是一些垃圾。
  下班回家时,孟薄桥下意识地启动车辆回到他和梁溯居住的房子,走到半路才幡然醒悟,立刻敲敲脑袋,调转车头开去温闻鸢家取自己的行李。
  到了她家,孟薄桥把自己的行李箱拖到客厅的地板上,开始收拾起来。
  温闻鸢从房间里出来,见他要搬走,欣慰地笑笑,调侃道:“才离家出走一天,就要回去啦?”
  孟薄桥蹲在地上,边理行李边解释:“不是,我是要搬回贝港那里。”
  “你在贝港也有房子?”温闻鸢有些诧异地问。
  “就是我毕业的时候买的那套单身公寓,住了一年多。”
  孟薄桥把拉链拉上,将行李箱立起来,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回头看见温闻鸢一脸疑惑地站在原地,可笑地补充:“十八楼那个,旁边挨着摩天轮。”
  温闻鸢这才想起来,说:“哦那里啊,时间太久我都忘了。”
  她看着孟薄桥起身的动作,迟疑良久还是问:“你真的准备和我哥分手了?”
  孟薄桥看向她,很无奈地回答:“没有准备。”
  是已经分手了。
  这半句孟薄桥没舍得说出口,但温闻鸢已经明白了。她小巧的脸上浮现出苦恼的神色:“到底怎么了?明明去溯境前还好好的。”
  看见她的表情,孟薄桥苦涩地笑了笑,很低很慢地说:“早就不好了。”
  他手指紧握着行李箱拉杆,指节用力到有些泛白,沉默一会儿告诉她:“你别问了,我和梁溯的事一句两句讲不清楚,三句四句又讲得太多。”
  他的喉结不自觉地滑动,最后宣布:“总之我们是,到此为止了。”
  温闻鸢没再继续追问,孟薄桥由衷感激她的善解人意。
  一直到孟薄桥走到门口拉开门,跟她摆摆手道别,温闻鸢的声音才在背后响起:“一刀两断的那种?”
  他脚步一顿,侧过一点头回答:“嗯,一刀两断。”
  砰的一声,门合上了。
  【作者有话说】
  有孟薄桥的地方,梁溯称之为家。
  第18章 袖扣
  回到车里,孟薄桥仰起头,把纸巾折叠好盖在眼皮上,这样即使流泪,眼泪也会立刻被植物纤维吸收,约等于不存在。
  孟薄桥突然萌生了想要抽烟的念头。很久前他听别人说起,将香烟夹在指间点燃,烦恼磨折会随着烟雾蒸腾升空,脱离躯壳。
  他有些想感受尼古丁的滋味,即使呛鼻咳嗽,也比静坐在车里好。
  但这样就好像他又在东施效颦。刚刚看到梁溯抽烟,自己立刻就学起来,好像要靠一根小小的烟头和梁溯建立什么联系,没有一点进步。
  况且吸烟有害健康,孟薄桥绝不沾染类似的坏习惯。如果梁溯可以戒掉就更好。
  梁溯看上去并没有烟瘾,只是在随意地尝试成年人必备的技能,但也不可避免地对身体有害。
  就像他和孟薄桥在一起,也不上瘾,只是在体验恋爱一样。
  在这个过程中,梁溯受害很浅,孟薄桥却被迫吸入了恋爱中的二手烟,心脏肝脾全面受到腐坏,成了爱情的成瘾徒。
  又开始想梁溯了。
  孟薄桥觉得自己很不争气,狠狠拍拍脑袋开始警告,将各种念头驱赶出脑海。
  独自在车厢中呆了一会儿,心情平复了些许。他发动汽车,伸手调了下电台,一首老派的芭乐曲在窄小的车厢中响起,冲淡了孟薄桥的各种情绪。
  生活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明天会和盖在眼皮上的纸巾一样,保持干燥、平整,不再有皱褶。
  贝港的公寓因为年代久远,没有配备生物识别锁,只能输入密码开门。
  密码是当初孟薄桥一住进来就设置好的,是他和梁溯的生日相加之和。
  如果让孟薄桥现在再设置,一定不会选这种幼稚且不安全的数字排列。
  因此在进门前,他将密码重新改成了一段随机生成的乱码。
  公寓被打扫的很干净,和最后一次孟薄桥来时已经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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