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程世英一愣，他看懂了楚何的神情。
……生气了？
程世英再次陷入了莫名其妙中。
拒绝把公司卖给他不生气，提这个倒是生气了？
为什么？
他还在疑惑时，耳边响起了楚何轻柔的声音：“确实。”
接着，他忽然转过身，看着是朝墓园入口的方向走了。
程世英愣住，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略微思索了一瞬，还是选择了待在原地。
楚何要走，他理应是要送一送的，但这时候程世英在内心抛弃教养地希望他能赶快离开。
他看着楚何的背影，直到对方消失在拐脚处，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抬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
这一天，都是些什么事——
程世英叹了口气，忍不住抬起手捂住面孔。
楚何的话来回在他脑中过了一遍，他还是觉得荒谬。
程世英用力按了按眼眶，缓解酸疼的的同时决定放弃揣测楚何的意图，两个人的对话完全对不上，他现在事情太多，也没那个余力去操心。
他闭了闭眼，强自镇定下来，低头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发现再不去教堂那边就太晚了。
程世英收敛心神，晃了晃头清醒了一下，便往教堂的方向走去。
在离开之前，他最后看了墓碑上的白花一眼，山间的风逐渐大了起来，最外面的几朵花已经被吹散了，洁白的花瓣有些凌乱地落在墓碑上。
·
在教堂的餐厅中的多数都是程氏的亲戚。
亲戚中，大多数都是程老爷子那一辈的人。
程老爷子的子嗣不多，要不然家业也轮不到他并不满意的程宏裕来继承。
程宏裕上头还有一个大姐，和程老爷子的关系并不好，早年便移居海外，和本家完全断了联系。程世英按着记录上的地址向她寄出了邀请，不知道是地址不对还是本人的意愿，这个姑姑在葬礼和出殡下葬仪式上都没有出现。
这一代，再剩下的就是一个程二叔，也就是程宏裕的弟弟。
剩下的亲戚就都是程老爷子的兄弟姐妹和各自的后代，那时候生得多，一共有十多位叔公姑婆，现在还在世的也有五、六个，他们的后代则更多。对于这些堂伯堂姑，程世英不算特别熟悉，只对其中几位在程氏有职务的比较熟悉。
虽说是有职务，这些堂伯堂嫂大多是只是在董事会挂个虚职位，并不参与公司的经营，平时拿着股份分红游手好闲，所以他们对程宏裕快把公司折腾成一个空壳的事情也毫不知情。
这几年间，程世英狠狠下了一番苦工才稳住他们。
毕竟在程老爷子当权时，公司的控制权是收拢得很紧的，他作为董事一个人持有80%的股份，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程宏裕刚接班的时候也是如此，但是后来他经营失利，公司债台高筑，在几十年间慢慢将手中的股份都散了出去。
因此程世英才不得不笼络住这些持有股份的程家人，以保持公司的正常运作。
一个堂嫂正和他说话，话里话外都在打听三桩收购案的事。
程世英此刻一扫方才的无措，带着笑容道：“都很顺利，和英国人的那桩下周签字。”
堂嫂点了点头，又道：“出价够唔斤两呀，这块家业是最久的……可别把祖业都贱卖咯。”
程世英唇角的弧度不变，知道她是怕手上的股份被贱卖，遂压低了声音俯身道：“价钱跟我们预估的差不多，不会少于——”
他报出一个数字，堂嫂的神情登时由阴转晴，老怀大慰。老一辈更懂得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道理，堂嫂打成目的，立即夸奖起他来：
“阿英，后生辈里就你有本事……当初听说你老豆那些事，我们都跟没脚蟹一样，幸好你够担当，公司的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
程世英微笑，知道堂嫂是在提醒他父债子偿。他此刻已是炉火纯青，早几年听到这话他或许肚子里还有火，现在已习惯将这些长辈的话当耳旁风，面上的态度无可挑剔：“堂嫂见外了，都是我该做的。“
堂嫂很满意，又拉扯了几句便转身离开。
这样哄走好几个长辈，程世英才获得一丝空闲，回过头准备给自己倒杯咖啡。
谁知才转过身，一个中年人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阿英啊。”
程世英听到那粗粝的破锣嗓，没回头就知道是谁，放下咖啡壶回过头：“二叔。”
第17章 下山
来人正是程宏裕的小弟，算是在场亲戚里跟他血缘关系最近的一个人。
但程世英和他的关系实际上甚至不如一些叔伯甚至表堂兄弟，原因无他，实在是这个程二叔太不着调了。
他二十多岁时就因为大清早烂醉地倒在赌场门口上过报纸头条，三次结婚三次离婚，情人无数，是个满城皆知的荒唐人。
不知是不是由于早年荒唐，程二叔老得很快，一笑起来满脸褶子：“你跟慧玲在说些什么呢？”
程世英对他笑了笑：“公司的事。”
程二叔夸张地’哦’了一声，接着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女人就是这样，啰啰嗦嗦，什么都要问一句，我就不一样，你做事我们有什么不放心啊？”
程世英手里的咖啡差点洒出来，赶忙用盖子压住，面上赔笑道：“是，是。”
程二叔大笑出声，也不知道什么事让他这么开心。面对他，程世英倒是比较放松，因为他知道比起那些对公司事务一知半解的堂叔堂嫂，这位二叔是真的一无所知。
要不是这位二叔不学无术得太离谱，也不至于在程氏半点儿职位都没混上。
果然，程二叔开始关心他的个人生活：“阿英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有没有中意的女仔啊？”
程世英自然答：“还没有。”
程二叔的眼珠却左右转了一圈，仿佛有所深意地靠近了一步，压低了声音道：“和二叔还要打哑谜？实话说，你是不是在约会那位陈小姐？”
程世英一愣，皱了皱眉，花了几秒在脑子里将认识的姓’陈’的女士过了一遍，才意识到他在说谁：“你是说陈倩仪小姐？”
程二叔对他挤眉弄眼：“还叫得这么生疏啊？”
程世英失笑：“媒体是这么说的？没有的事。”
程二叔却似是不信：“行行行，你这个后生，就是脸皮太薄……算了算了，二叔不说了。” 然而转而又道：“我知道爹给你留了一笔款子……不过真要娶呢，还是找个身家清白的好，女明星还是脏了点。”
程世英听了，看了程二叔一眼，按他所耳闻的事迹来看，在私生活上还真少有人能脏乱得过他这位二叔。
程二叔没发觉这位侄子对他的鄙夷，左右看了看，忽然道：“诶，泽远呢？”
程世英一顿。
他这才想起程泽远来。
也不知道楚何的人把他送回去没有。程世英心道，楚何刚才好像情绪不太好，应该不会一气之下把他扔在半山腰吧？
程世英想象了一下程泽远鼻青脸肿地躺在树林的样子，好像也不错？
程二叔很疑惑：“咦，真不见了。” 遂转头看向程世英：“阿英，你看到你弟弟没？”
程世英端起咖啡杯遮挡神情，敛下眼：“没有呢。”
程二叔闻言，倒是没有怀疑，这两兄弟不合是所有人都知道的。程世英从来对程泽远都是无视的态度，估计也不会知道对方的行踪。
“臭小子，跑哪去了。” 程二叔不满地嘟囔了几句，转而抬头对程世英道：“阿英啊，现在你爹去了，就剩你们两兄弟相依为命，你们还是要好好相处啊。”
程世英一顿。
他的目光从杯子上方落在程二叔的脸上，没有说话，看着他慢慢地抿了一口杯中的咖啡。
程二叔眼尾炸开的皱纹一颤，唇角的笑意下意识地僵了僵。
他竟然从这个侄子的目光下感到一股压力。
程世英眉目深邃，瞳孔的颜色略浅，程二叔一直觉得他长得太像那个外国人的娘，漂亮得过头，不像他们程家的人，但对方的神情却让他想起了已经过世多年的程老爷子。
他的脑子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嘴上已经自动服了软：“啊……不过实在相处不来就算了，你们毕竟不是一起长大的……”
程二叔略显讨好地笑起来：“不想处就不处，哈哈……说来说去，小辈里还是你最有出席，泽远那小混蛋整天不务正业的，别耽误了你的正事——”
程世英看着他，半晌后才敛下眼，侧过脸将咖啡杯放下：“没什么耽误的。” 转而向程二叔笑了笑：“是我太忙了，忽略了家里的事，劳烦二叔您照看他。”
程二叔看着他的笑容，嘴上说着’那是那是’，心里却暗恨，他这个侄子最讨厌的就是这一点。他那个爹至少表里如一，这个侄子却是个笑面虎，面热心冷，要装模作样，来什么翩翩君子那一套，让抓不住话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