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晚点是几点?」
等了会儿,没来回复。
“六一,坐下!”对着在脚底下不停扑腾的六一指挥道。
六一果然乖乖坐下,因为早晨已经带它转过一圈,所以显然没有表现出过分的外出欲望,吐着粉红舌头疯狂哈着气。
“出去玩。”江可宜快速说了句。
六一瞬间耳朵竖起,四脚笔直,跟站军姿似的。
“不出去。”
耳朵又耷拉下来,爪子扒她裤腿。
江可宜忍不住笑,摁下了屏幕底下的红色键,操作着给宋存发了过去。
「小狗在等你。」
「我也在等你~」
宋存此时正在手术室外等待手术结束,没有及时看见江可宜的消息。
眼前的红灯始终刺目,一旁的于莎捂着脸,肩膀不停地在颤动,她头发完全凌乱了,像经历了一场人生的大战。
他只知道案子结束之后,母女俩吵过一架,情况很不好,两个人的关系僵硬到了几乎无法挽回的程度。
于卿始终在怪于莎,怨于莎当初把她嫁给钱煜德。
就在今天晚上,于卿再一次自杀了,在家里浴室,锁住门,用一把水果刀,割了自己手腕后泡进了洗脸台的水里。
于莎到家的时候,她的脸已经完全苍白没了血色,嘴唇更是没了活人生气,叫了救护车,急急忙忙送进了急诊室,不知道割了几刀,快要割到动脉。
消息是顾恒发的,当时顾恒正和于莎在一起,聊他的终身大事。
顾恒正在面前不停踱步着兜圈。
“你能不能坐下?”宋存看得头有些疼。
“坐坐坐,”顾恒面色焦虑,“我怎么坐得住!”
宋存摇头,只能拍打着于莎的背来安慰她:“会没事的,老师。”
他不知道,原来当他们以为帮于卿跳出了一个火炉之后,背后却有更大的火炉在熊熊燃烧。
更不知道,人这一生要看过多少死亡离别。
过了一会儿,终于等到手术室门打开,绿色手术衣的医生脱下口罩走出来,接着是护理床,两个护士推着于卿。
于莎绷不住,扑了过去。
顾恒踱步的腿停了下来,愣在原地,看于莎嚎啕大哭。
他没见过,宋存也没见过。
这是他们记忆里完全不同的于莎,一个自责到近乎崩溃的母亲。
一直到了晚上十点左右,宋存才和顾恒一起从医院里出来。
顾恒从于卿被推进病房的那一刻起就没说过话,失魂落魄得像一具行尸走肉。
宋存看不下去,“现在知道后悔了?”
顾恒不吭气,只是木讷地往车边上走。
宋存拍拍他肩膀,“还来得及。”
“不用你说。”
“行。”
真正看到消息是车子启动之后了,他赶忙回复过去。
发送后的第二秒就收到了回复。
江可宜:「我都等睡着了,困/。」
宋存回:「那你先睡吧?」
江可宜说:「不要。」
宋存笑了下,说了句那你等我,把头看向了车窗外。
因为已经到了深夜,医院回去的这条路车不是太多,他打开了车窗,听见车轮压在柏油路上行驶的唰唰声,还有风声。
心情不好的时候极度需要安静,所以顾恒和他都默契地没有说话。
这是顾恒和于卿的感情历史遗留问题,需要他们自行解决,他也很少插手别人的感情事。
于莎给他们俩一人发了个语音,大意都是别担心,慢点开车,等于卿醒了再跟他们说。
宋存这边多了一条,是文字的消息,让他看好顾恒。
果不其然,于莎顾虑得很正确,顾恒突然踩了脚刹车停下来,神色很严肃,“你就在这里下车吧。”
“你要干嘛?”宋存警觉。
“去找钱煜德。”顾恒捏紧了方向盘,积压的情绪终于在他往日经常吊儿郎当的脸上展现。
“找他干嘛?弄死他?”宋存不知道这人脑子里是不是只长了一根筋,“一审的时候你输了还不明白为什么?你这性格能不能改改?”
“改什么改?我就是要弄死他,”顾恒盯着前方车盖,“小小这样是谁害的?我以为她是心甘情愿嫁给那个姓钱的,我今天才知道,你要我怎么办?”
说着说着声音弱下去,“这么多年,我和她这么多年没有再联系,你不懂。”
“我是不懂,但你要是真为于卿考虑,就别那么冲动,如果她醒了,知道你因为她做了这种事,你觉得她会不自责?正常点。”
顾恒不回答,就那么沉默地望着寂黑的夜出神,过了会儿抬起头。
“想通了?”宋存问。
“我想再去看一眼小小。”
“过了探视时间了,”宋存解开安全带,知道劝不住,“我打车回,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吧。”
这个时候什么安慰都是无济于事的,得靠他自己看开。
沿着夜风走,宋存站在路边等车过来,顾恒的头埋进了方向盘里,说不出是在哭还是在干嘛,他深深叹了口气。
这种压抑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了站在江可宜家门口摁响门铃之前。
江可宜忙不迭从沙发上下来,赶在江德兴开门前冲到了大门口。
打开门,一阵风扑面而来,接着,就看见刘海都被吹得东倒西歪的宋存。
“你怎么搞的?”
彭丽在里头熨衣服,问是谁。
江可宜慌忙扭头说是何迦,“我俩去外面逛会儿,说说她婚礼的事儿。”
说完关上了门,拉着宋存越过格挡门。
“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问宋存。
宋存往格挡门那头看了眼,“是你妈?”
“听着怎么像骂人呢?”江可宜撇了撇落在锁骨上的头发,“之前一直在外地出差,今天他们刚回来。”
“何迦是?”
“我朋友,我妈这人爱东问西问的,这样讲省事。”
宋存笑着嗯了声,“六一呢?遛过了?”
“都几点了,当然遛过了,”江可宜看他一眼,那笑容极其生硬,说,“你别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宋存摁了密码,让江可宜进门。
才发觉没有另外的拖鞋,只能拿出上回她穿过的那双。
江可宜倒不在意这种细枝末节,一心扒在他收了笑之后就无精打采的脸上,“到底怎么啦?”
一路跟他到流理台,宋存在倒水,她伸手过去制止道:“我不渴。”
宋存却还是倒了一杯给她,“礼数。”
她喝了两口。
“好了,礼数完成,说说吧?”
“你应该还记得你刚来那会儿我手上那个案子。”宋存把净水器开关摁了,背过身靠在流理台前。
“我记得啊,”江可宜也一样背过去,“那个案子不是结束了吗?哦……你今天说你老师的女儿,就是那个案子的当事人?”
“是,”宋存摸向身后的水杯,没看就拿起来喝了一口,“她在医院。”
江可宜心说医院?转头看见他唇上沾了点她落在杯口的口红颜色,没开口提醒,“按理来说应该出院了吧?都一个月了。”
“她今天自杀了。”
“啊?”江可宜瞳孔震动了下,“自杀?不是案子结了吗?”
“对,”宋存低眼才看见手里的杯子上头有口红印,扭头看了江可宜一眼,“我没注意是你的……”
“杯子而已,喝就喝呗。”谁还在乎一个间接接吻,多大人了?直接接吻才有意思。
宋存把水杯默默放回了原处,“现在抢救回来了,人没事,就是还得住院观察。”
“那就好,吓死我了。”
宋存默了默,手移动的时候不小心触到江可宜的小拇指,指尖立马蜷了蜷移走。
“死亡离我们很近。”他忽然说。
“确实很近,”江可宜没注意他动作,被他带得也有点伤感,抬着头往外看,“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所以才发明了活在当下这句话,不是吗?”
宋存不接话,神情有些黯淡。
“别想那么多啦存存,”江可宜抬手在他背上搓了两下,“活好每一天就行,比如……”
宋存看着她,等她把停顿之后的后半句补全。
“比如今天。”江可宜说着手往下移,一下拉住了他手。
宋存惊讶地躲了下。
“又不让碰了……”江可宜表情无语。
这是干嘛?欲擒故纵?
“不是……”宋存尴尬地解释,“条件反射……”
说完把手主动移了过去。
“那你要习惯一下,”江可宜顺势拉过他的手,牵得稳稳的,手指严丝合缝嵌合在一起,“我就喜欢这样。”
她抬起来让宋存看,“你不觉得这样很有安全感?”
不过即刻就觉得他手凉,“你手怎么这么冰?你去冷库兜了一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