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他眼中的紧张与不安,在这一刻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溢而出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他拿起那枚戒指,小心翼翼地,为她戴在了无名指上。
  戒指的大小,分毫不差。
  他站起身,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紧紧地拥进了怀里。
  简初将脸埋在他温热的颈窝处,回抱住他。隔着薄薄的衬衫,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与自己的心跳,重叠在了一起。
  求婚后的那个周末,沈砚舟第一次带着简初回了沈家大宅。
  那是一座位于市中心,闹中取静的中式庭院,没有夸张的雕梁画栋,只有青砖灰瓦和被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园林。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茶香和桂花香。
  简初穿着一条得体的连衣裙,手里提着一个礼品盒,站在那扇厚重的木门前时,手心还是不受控制地出了些薄汗。
  沈砚舟察觉到了,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将她紧张的手紧紧地包裹在了自己的掌心。
  “别紧张,”他低声说,“我爸早就想见你了。”
  他们刚一进门,一个热情的身影就从客厅里冲了出来。
  “小婶婶!你可算来啦!”沈歆乔穿着一身家居服,笑得见牙不见眼,她上来就给了简初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瞬间冲散了所有的拘谨和紧张。
  简初被她那声小婶婶叫得脸上一热,伸出手往沈歆乔身上打了一拳。
  “咱俩单论。”
  沈歆乔还没来得及反驳,一位头发花**神抖擞的老人,便拄着一根梨木拐杖,从里屋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中式盘扣的对襟褂子,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那双历经了岁月沉淀的眼睛,清明而睿智。
  “爸”沈砚舟开口,声音里是难得的恭敬。
  “沈老爷子好。”简初连忙上前,将手里那个装着名贵棋盘的礼盒递了过去。
  沈老爷子笑着接过,他没有看礼物,目光只是温和地落在简初身上,点了点头:“好孩子,快坐。砚舟这小子,总算做了件让我省心的事。”
  家庭午宴的菜品,丰盛却不奢华,都是些地道的家常菜。
  饭桌上,沈老爷子并没有问任何关于简初家庭背景的尖锐问题,反而像个普通的长辈一样,兴致勃勃地拿出了一本厚厚的旧相册。
  “简初啊,你别看砚舟现在人模人样的,”老爷子翻开相册,指着其中一张已经泛黄的照片,照片上,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正噘着嘴,一脸不高兴地躲在床底下,“五岁那年,怕打针,自己躲在床底下,怎么叫都不肯出来,最后还是我拿糖葫芦给骗出来的。”
  沈歆乔立刻凑过来,指着另一张照片添油加醋:“还有这个!小叔小时候被我爷爷逼着学书法,他嫌烦,偷偷用毛笔在院子里的乌龟壳上画了个王字!害得那只老乌龟顶着个王八的名号,在院子里横行了好几年!”
  简初看着照片里那个一脸倔强的小男孩,又看了看身旁那个正一脸无奈、耳根却有些泛红的男人,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那笑声清脆明朗,发自内心。
  饭后,几人坐在客厅的紫檀木沙发上喝茶。
  沈老爷子从手边一个古朴的木盒里,拿出了一只通体温润水头极好的翡翠玉镯。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拉过简初的手,亲手,将那只玉镯,稳稳地戴在了她的手腕上。玉镯触手生温,尺寸不大不小,刚刚好。
  “孩子,”老爷子拍了拍她的手背,声音温和却郑重,“这是沈家的东西,当年他母亲的。今天,我就把它交给你了。”
  他看着她,那双睿智的眼睛里,是全然的接纳与慈爱。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有我们在,没人再敢欺负你。”
  简初看着手腕上那抹温润的绿色,又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位慈祥的老人,和身旁正温柔注视着她的沈砚舟,眼眶一热。
  她低下头,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轻轻地、却无比清晰地,叫了一声:
  “……谢谢您,沈老爷子。”
  “怎么还不改口。”沈老爷子看着简初,佯装不高兴。
  简初耳根忽然发红,她已经好几年没叫过爸爸这个称呼了,看着沈老爷子,和沈砚舟期许的目光,她张了张口:
  “爸爸。”
  第52章
  在婚礼日期敲定后的一周,简初收到了来自看守所的一封信。
  信封上的字迹很潦草,带着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她拆开信,里面是几张写得满满当当的信纸,信是张素心写的,内容混乱而冗长,没有一句是为自己求情或辩解,通篇都是对自己一生的、语无伦次的追悔。
  信里,她反复提起了简初的父亲,提起了他们刚结婚时的样子,也提起了那座早已被卖掉的老房子。
  简初安静地看完了整封信。她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她只是将信纸重新叠好,放回信封,然后拉开书桌的抽屉,将它和那份早已拟好的《断绝母女关系》的法律文件,放在了一起。
  第二天下午,她独自一人,开车来到了位于北京郊区的女子看守所。
  隔着一层厚厚的探视玻璃,简初再次看到了张素心。
  她穿着一身灰色的囚服,头发被剪得很短,露出了花白的鬓角。不过短短数月,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彻底没了往日的精致与体面,苍老得像一个简初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两人拿起听筒,一时都没有说话。
  最终,还是张素心先开了口,她的声音透过听筒,沙哑而干涩:“初初……你来了。”
  简初只是看着她,没有应声。
  “我对不起你……”张素心看着她,浑浊的眼睛里,终于涌上了泪水,“更对不起你爸爸……他是个好人……是我……是我猪油蒙了心……”
  她开始断断续续地哭,不成章法地忏悔。简初没有打断,也没有安慰,她只是安静地听着,她心里最清楚不过,此刻张素心并不是真的后悔,她是走投无路了。
  探视时间很快就到了,警卫走过来,示意张素心该离开了。
  张素心看着简初,嘴唇翕动,似乎还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口,只是流着泪,被警卫带离了座位。
  就在她即将转身的那一刻,简初终于拿起了话筒。
  她的声音,透过那层冰冷的玻璃,清晰地传了过去,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我会按时给你存生活费的。”
  这是她作为女儿,对这位母亲说的最后一句话。无关原谅,也无关亲情,只是一份法律之外的责任。
  张素心猛地回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简初没有再看她,直接挂断了电话,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探视大厅。
  当她走出看守所那扇沉重的铁门时,午后的阳光,正好穿透云层,落在她身上。她抬起头,眯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自由的、带着青草味道的空气。
  沈砚舟靠在车门上,没有看手机,只是远远地、安静地看着她。
  简初的脚步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朝他走了过去。
  他没有问“怎么样了”或是“她说了什么”。他只是在她走近时,自然地伸出手,将她被风吹乱的一缕碎发,轻轻拨到了耳后。
  然后,他为她拉开了副驾的车门,用一种近乎于陈述的语气,低声说:
  “走吧,带你去吃羊蝎子。霍斯庭说,你念叨很久了。”
  简初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深邃眼眸里映出的、如释重负的自己,眼眶一热,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慢慢向上扬起。
  她坐进车里,系上安全带。
  车子平稳地驶离了那片灰色的建筑群。
  周末,京城最顶级的一家高定婚纱店里,整个二楼的VIP区都被清了场。
  “天啊!初初!你也太美了吧!”
  当简初从试衣间的丝绒幕帘后走出来时,沈歆乔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叹。她身上是一件手工缝制的蕾丝鱼尾婚纱,紧身的剪裁将她姣好的身形勾勒得淋漓尽致,长长的拖尾如浪花般铺在身后。
  柳佳也点了点头,她上下打量着简初,中肯地评价:“确实好看。不过……”她顿了顿,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说道,“总觉得这裙子像是租来的戏服,太隆重了,反倒不像你了。”
  简初看着三面镜中那个有些陌生的自己,没有说话。她只是抬手,轻轻碰了碰肩上那层繁复的蕾丝。
  她又试了好几件,从经典的蓬蓬裙,到简约的缎面长裙,每一件都价值不菲,每一件穿在她身上,都引来沈歆乔阵阵的赞叹。
  可直到最后,当她换回自己那身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时,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她走到两个好友面前,摇了摇头:“都不合适。”
  “为什么啊?”沈歆乔不解,“刚才那件VeraWang不好看吗?”
  “好看,”简初笑了笑,“但是总觉得还是不太趁心意。”
  那天晚上,简初回到呼家楼的小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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