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廖朔皱眉, 他这个儿子什么都好, 偏偏性情骄纵, 又自视甚高。
有心想敲打两句, 话未出口,便化作了一声叹息。也罢,这不过是少年意气,他年轻时, 难道就?会?觉得自己比不过别人?么?
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么?
“父亲何故叹气?”廖牧信对父亲倒是孝顺恭谨,以为他遇上了什么烦心事。
廖朔望向儿子,骄傲之?情溢于言表,“你自小便出众,好学又刻苦,父亲以你为傲。”
话锋一转,声音里又蕴含着浓浓的担忧之?情:“只是,常言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多少人?能终生未尝败绩的?便是玄清上人?,也是不能的!你若一时落败,切不可消磨意志,须磨砥刻厉才是!”
廖牧信自得的笑僵住。他不可置信地望向廖朔,对上他那关切的眼?神?,先是觉得荒唐,再是可笑,又生出些莫名的愤怒来。
“父亲是觉得我会?输给那个无名小卒?”顿了顿,不等廖朔开口,便铿锵自答,“绝无可能!父亲便安心看着,看我拿到剑道魁首便好!”
说罢,不再去看父亲的脸,只面?向擂台,静默等候。
廖朔望着儿子倔强的背影,良久,方沉沉叹了口气,回到了看台之?上。
此刻他周围的熟识却没有上次多。
华清羽与其师父天乾散人?还?未至,上次来看女儿比试的洛汀兰本就?甚少露面?,今日也没再来,倒是洛芊板正地站在一旁,凝视着擂台的方向。
丁萤落败,脸上挂不住,躲在屋里生闷气,丁明材这几日都陪着女儿,今日不会?来。庄邈是苍梧派之?人?,又要筹备下午的炼丹比试,想必也是不会?来的。
见廖朔面?上带着愁容,几位别派好友便宽慰道:“令朗的剑术是我们有目共睹的,且那姜青岚虽有几分本事,却也无甚出彩,你又何必忧心呢?且安坐便是。”
廖朔心中却仍惴惴。的确,目前?姜青岚展露出的实力?称得上好,却不算天才。她?反应慢,许多时间到了千钧一发之?际才能勉强脱身。且她?前?几遭使的又是根树枝,怎么着也不可能打赢廖牧信。
可为什么他却仍是不安呢?因为她?有陈云筝做师叔吗?似乎也不是。
这个问题在姜青岚出现在擂台边时得到了解答。
她?高挽着头?发,窄袖胡领,手拿木剑,干净利落。而那气定神?闲的模样,与华清羽如出一辙,却又有所不同。
华清羽的镇定,大多源自他性子冷,除了剑术,其他任何都提不起他的兴趣。无欲则刚,自然?波澜不惊。
而姜青岚却不是。
她?喜怒皆形于色,嬉笑怒骂,是幅鲜妍的画卷。
此刻她?若是紧张彷徨,呼吸和脚步都会?出卖她?。可她?的呼吸沉稳,脚步轻快,转瞬便到了擂台边,显然?并无丝毫忐忑与不安。其周身甚至隐隐有几分隐士高人?那般臻至化境的气度。
荒唐!
这便是廖朔下一刻的反应。这小姑娘才多大年纪,自己竟将她?视为世外高人?了,真真可笑!
他强止住纷乱的思绪,预备沉下心观看这场比试。
身旁脚步声接近,廖朔偏头?,看清来人?后,大笑:“你怎么来了?”
庄邈微笑行?礼,而后将目光投向那道身处擂台仍悠然?的身影,眸光专注而认真。
廖牧信扫了眼?姜青岚的木剑,轻蔑地笑出声,上下打量着姜青岚,嘲弄道:“你是不是很穷,所以拿着这个破玩意上台?不若我送你一把上好的灵剑,如何?”
“好,你若食言,便不是人。”姜青岚答应得爽快极了,看起来似乎当真了。
廖牧信脸上的笑便一滞。
姜青岚上下打量他,挑眉故作诧异道:“啧,瞧你满脸不高兴的样子,别是为了这点小事,就?真不想当人?了?”
“大胆!你敢这么跟我说话?”廖牧信终究是顾及着在场的人?众多,压低着声音,低呵道。
然?而但凡心思活络点的,谁不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他已气急败坏了呢?
高台上,遥遥望着这边的庄邈忽地一声轻笑,侧头?对身旁的廖朔道:“他这性子倒是数年如一日,虽看着轻浮些,到底还?小,不失为天真赤诚。”
此言一出,引得多人?附和,廖朔也只得苦笑着应了,心里却打定主意等比完这场就?把儿子好好收拾一顿!
庄邈向来持重守静,却不代表他真就?软弱可欺了。
这臭小子定然?又背地里招惹庄邈了,不然?哪能引出他说这样的一番话。
说他性子没变,意思不就?是他多年未曾长进?一星半点吗?
说他看着轻浮,这倒是说得直白?,毕竟在场诸人?,但凡没有眼?疾,谁看不出三言两语后,那姜姑娘淡然?自若,他反倒面?色铁青,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说他天真赤诚,就?差没明着说他如被娇惯坏的幼儿一般胡闹了!
太不像话了!廖朔暗暗捏紧了拳头?,只祈祷比试快快开始,别让儿子继续丢丑了。
庄邈的余光将廖朔的反应尽收眼?底,唇角微微上翘,也不再添油加醋,只将目光再度投向擂台那处。
廖牧信搜肠刮肚,看到姜青岚的袖口处破开了一小道口子,心下一喜:终于又找到了个可以挑刺的地方!
他高傲地昂着头?颅,双手抱臂,从上往下将姜青岚一扫,讥诮道:“你一个女子,不在家里捧着针线绣花,却来这里面?对刀光剑影。我劝你趁早回家去吧,学学女工,免得衣裳破了都不会?缝补。”
姜青岚歪着头?盯着他,那双黑漆漆的瞳仁险些让他起了身鸡皮疙瘩,她?却凤眸微挑,绽开个极明丽的笑。
她?嫣红的唇轻启,吐出的话语却字字诛心:“唔,若是你败于我这个连针线都拿不动的女子手中,岂不是要羞愤自裁了?”
望向廖牧信手中的华光灿灿的宝剑,姜青岚垂眸下巴朝剑刃点了点,复又抬眸看他,笑盈盈问道:“要用?这把剑抹脖子么?”
廖牧信目眦欲裂。
须知,他口才一向不好,却从未被如此羞辱。原因有二。
其一,他有个好爹,能以权势压人?,多数人?掂量掂量他背后的云隐派,也就?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其二,自然?是他练得一身好剑法?。说不赢,还?不许他打赢吗?往往一顿揍过后,那人?就?算不服,也得咬着牙反倒向他赔礼道歉。
感受着周遭空气中弥漫着的越来越浓的火药味,裁判甚是害怕他二人?还?没开始就?打了起来,鼓足勇气喊了声开始,下面?的词吓得忘光了,也不继续说,便一溜烟逃远了。
二人?几乎同时跃上擂台,又几乎同时提剑朝对方冲去,不见丝毫犹豫。
廖牧信如今气冲天灵盖,顾不得自己说过要逗着姜青岚玩儿,现在他就?只想把这牙尖嘴利的丫头?打趴下,好好揍一顿再说!
剑刃结实地撞在了一起,发出了刺耳的刮擦声,廖牧信蓄力?,一掌朝姜青岚右肩劈去,后者不闪不避,回了个飞踢,下一刻,俩人?同时后撤几步拉开了距离。
对上的第一招,算势均力?敌。
廖牧信的火气泄了大半,看像姜青岚的目光多了几分认真与严肃。
他微微垂眼?,感受着虎口被震得发麻的痛。方才那一招算是探知了姜青岚的底细,能作为自己的对手出现在这里,她?的确是有几分本事的,那么他便不会?轻敌。
十招,他给自己定下的目标,是十招拿下姜青岚,将她?打落擂台,让她?伤重到只能被人?抬着走!
身随心动,他再次握紧剑柄,一剑朝姜青岚劈去,干脆利落。
然?而他这面?要使出看家本领速战速决,姜青岚接了第一招后,却起了练招的心思。
廖牧信这人?差劲得很,没想到剑法?倒是真不错。她?又缺乏实战经验,现在上赶着来了这么好的一个陪练,她?没有理由拒绝不是?
她?身形一动,原本正对着廖牧信的位置此刻有些微偏移,手中木剑调转方向,斜里挑向廖牧信的剑,又是一阵“刺啦”声。
挡下这招后,她?反守为攻,一连劈砍了七八下,廖牧信都一一挡下。
众人?不期能看到如此精彩的交锋,一时愣神?。
那问剑派的葛长老瞪圆了一双眼?睛,沉声道:“这丫头?上次竟未使出全力?!”
说罢,望向脸上重又布满忧虑之?色的廖朔,心道:本以为他是为了气师兄才将那姑娘夸上天,如今看来,这姑娘倒真当得起这份肯定。可惜啊,定然?已有师门了,否则早就?被廖朔招揽到云隐派了。
场上的局势焦灼,看台上的庄邈却蓦地笑了。
若是丁萤也来看这场比试,此刻定然?已经深感大仇得报而大笑出声。
原因无他,只因此刻姜青岚与廖牧信对招的路数,跟她?当日对付丁萤的路数别无二致。
只是廖牧信到底比丁萤要强些。过了几十招,他算是回过味来了,不由得流露出愤怒与不可置信的神?色。而恰在此刻,他对上了姜青岚戏谑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