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个急刹车使得车内的人都不约而同望向司机,对方却毫无察觉,继续按自己莽撞的风格开着车。
苏平安都怀疑这司机是想趁机报复社会了。
又一个急刹时,她望向自己旁边坐着的陈燃,对方的表情安然极了。
有一瞬间苏平安甚至感觉陈燃是希望车辆能够撞上的。
陈燃曾在采访中说她喜欢速度,喜欢看赛车,喜欢飞机。
以前苏平安没细想过,直到喻兰舟不见陈燃那阵儿,她无意间瞥见陈燃的手机相册里保存着许多车祸视频,还有一张特殊的动车照片:高铁车头有一块儿看上去像是干涸的血渍一般的痕迹。
苏平安觉得,陈燃或许是喜欢能在顷刻间坠毁的东西。
“算了,我让仇芳回头帮我们拿回来。我们回家,好吗。”
苏平安不敢松懈,怕一不留神就会失去陈燃。
俯身给陈燃系好安全带,把她带回自己家。
大平层,也有落地窗,也能看到月亮。
苏平安把暖气调到合适的温度,弯腰给陈燃换拖鞋,牵着她的手坐进柔软的沙发里,用消毒湿巾仔细拭净她手指甲缝隙里的血迹。
然后说:“这段时间就先住在这儿,不然我放心不下你。”
听到这句话,陈燃眼睛眨了眨,好像是缓过来了。
站起身问:“洗手间在哪儿?”
苏平安给她指方向,然后说:“需要我做什么吗?”
“不用了。”陈燃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说,“平安,我不会乱做事的,喝醉了也不会乱做事的。”
苏平安嗯了一声。
陈燃在卫生间里待了三分钟后出来了,像是洗了把脸,但脸颊上还有酒醉后的浅红。
她重新坐到沙发上,说:“平安,我想跟你说会儿话。”
“嗯,你说,我听着。”苏平安认真看着她,那双有些深情的眸子此刻透着专注的神情。
“说一说她吧。我从来没跟别人说过。”
“我十七岁那年,她到孤儿院选养女,本来是选我的。明明知道她能改变我的人生,可我就是不想让她选我。然后没一会儿,她就改了主意。那时候我还以为我能跟她心灵感应呢。”
“然后就是喻昼跑丢,我去找她,我们俩一块儿被困在深山一个斜坡里。她派了好多人来找。我们被救出来之后,然后我就看见她从直升飞机上下来,当时她耳机还没摘下来,穿着白色衬衫。衬衫的材质是那种看着就很贵的那种,当时的袖口解开了,露出来的手臂比白衬衫还要白。头发被用簪子挽起来,就那种檀木的双钗簪。”
“真的好漂亮,我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的人。”
“我不是一直也跟你说我有时候很倒霉嘛,那一晚她就跟我说‘没有人会一直倒霉的’,说话的时候声音还不是平常那么冷漠强硬,而是软软的。我当时真的感觉我的心脏都跑到胸腔外面跳了。”
“好喜欢,是真的好喜欢。”
“后来我就想,是不是我喜欢的是她的钱,直到那一天我无意中看见她的脚。”
陈燃停顿了一下,然后说:“我这人很奇怪,很讨厌别人的脚,哪怕那是别人的,不干我一点儿事,可我看到的时候就会难受,有时候甚至想起来都会难受。”
“但是她不一样,看到她的脚,我不会产生排斥,甚至是……”余下的内容陈燃没有说。
“然后我就确定了,我对她是生理性喜欢。”
一直默默听着的苏平安忽然发问:“那我的呢?”
自己和陈燃做室友那么久,她也看到了许多次自己的脚。
陈燃沉默。
苏平安笑了,说:“知道了。”
陈燃摇着头,说:“不是的,我连自己的脚也讨厌的。”
“好,我明白的。你接着说。”
陈燃忽然笑了一下,说:“没有然后了。”
苏平安却看见她眼里又有了泪。
接着听见她说:“她好像,要和周镜汀定下来了,或者已经和周镜汀定下来了。”
“我之所以那么着急地可笑地出现在她面前,是因为一个可信度不高的传闻:有人说她们之间有个约定,到36岁就在一起的约定。喻兰舟,就快36岁了。”
苏平安把自己的语调收缓,问:“那你呢,你打算怎么办?”
陈燃头微微向后仰了一下,抿一抿唇,伸手擦掉眼泪,坚定地说:“我会让我成为她的。我会的。”
第17章
那天过后,陈燃又回到了过去的生活。排练,演出。
圈里评价陈燃是整个滚圈最守时,最诚恳的人,黑重的眼圈成了她独特的妆容。
颂歌乐队也成了各大演出的劳模乐队。最多的时候,一个月接了十场音乐节,陈燃把自己的嗓子,当耗材用。
苏平安几次跟她说:“要不停停吧,真的挺累的。”
陈燃扭过脸,说:“等演完这阵。”
杭临音乐节的调音彩排,仇芳有两回没跟上,陈燃冷着脸质问她:“仇芳你在发什么疯,脑子清醒吗。”
仇芳差点就要把贝斯一扔,忍着气说:“陈燃你发什么疯?是你脑子不清醒吧!你说排练就排练,你说跑演出,我们就跑,跑到腿断嗓子干。我是想多挣点钱,可也不能总像这样不要命地干啊。”
气得仇芳不彩排了,跑下台。
陈燃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平安急忙去拉住仇芳,“芳,小芳,咱把这回演完。回头我跟陈燃谈。”
仇芳回过身,看陈燃还无动于衷地站在台上,吼了一声,“陈燃,我死台上你才看我一眼是吧。”
陈燃回过神来,说:“对不起。”
演出这才顺利演完。
那次过后,仇芳以为陈燃至少能缓一阵儿了,或者别那么呛了。
没想到一个月后故态复萌。
石沐阳在正式演出中进错了几次拍,演出结束后复盘时陈燃说:“能不能用点儿心,那么简单的错误反复犯。能干就干,不能干咱们就解散。”
这是陈燃第一次说出乐队解散这个词。
苏平安和仇芳都皱眉盯着她。
“散就散。”石沐阳把旁边的鼓槌一摔,站起身来,“你这么拼命,舞台是你家啊?你死你家里吧。”
苏平安和仇芳又都转过脸瞪他:“你说什么呢?”
石沐阳摔门离开。
剩余三个人站在排练室里。
陈燃说:“咱们解散吧,我跟戈朝谈。”
仇芳走到她身边,问:“陈燃你到底哪根筋搭错了?咱签了三年的合同呢,违约金你赔啊?”
陈燃没回答她的话,点点头,说:“就这样吧。”然后便离开。
到了晚上,苏平安找到躲在黑暗里的陈燃,同她一样坐在地板上,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说:“我知道你的想法。你不就想着等你的事情曝光出来会连累我们吗,可你怎么不想着,现在这个乐队里最出名的,不就是你了吗?离了陈燃这个名字,谁还认颂歌啊。”
耐心劝慰。
“早点找到下家也是好的。”
“不,陈燃,我们先再一起走一阵儿吧,走到走不下去那一天。”
“你不怕跟我一起坠毁吗?他们扫射起来我们就都是蛇鼠一窝。”
“陈燃,没事的,我不在乎。”苏平安的声音转为带着点软,眼睛也亮,“或者你可以把事情也告诉仇芳,看她会做怎样的选择。”
一个月后颂歌乐队秘密解散后,提前结束合约,但还剩下几场演出。
除了石沐阳外,苏平安和仇芳都没离队。
之前在live滚声节目里认识的师绮听说她们少一个鼓手,便来应征。
苏平安自然是万分欢迎,自拾光乐队因成员内部矛盾解散后,师绮便没再签其它乐队。
如今加入的性质,只算是临时救场。
那天正是颂歌乐队音乐节演出的第八首曲子,陈燃在台上静静唱着一首安静的歌,朝前排自己的粉丝挥手互动。
没一会儿,她看见前排戴着橙色应援物的粉丝互相之间说着什么话,然后前两排的观众有许多都开始低头看起了手机。
陈燃的声音变得僵硬,胸腔逐渐往上漫上股稀薄的水汽,像要将她溺亡。
没几分钟后,竟有粉丝把前排挂着陈燃的应援条幅的灯熄灭,取下来后便任由条幅落到地上被人踩踏,自己则头也不回地从vip区域人群里挤着出去了。
有一个人这样做后,又有不少人跟着一块儿离开。
过了一会儿,陈燃最后一首歌串场间隙,台下有一个人大声喊:“杀人犯滚下台。”
随着一群人应声有节奏地喊,“杀人犯滚下去”的声音在场地中逐渐清晰到不可忽视的地步。
甚至有人朝陈燃扔去了一把折叠伞,她没有躲避,那把伞正砸在眼眉上。
从那片人举着的旗帜来看,是灵复乐队的粉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