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等候了半个小时后,徐婉推开待机室的门,问:“主唱?”
  陈燃举起手。
  “跟我来。”
  “那我们呢?”苏平安跟上去。
  徐婉抬手止住:“麻烦暂时等待一下。”
  进喻兰舟办公室的走廊不算太长,可陈燃却脚步拖沓。她想,她好像还没真正地做好准备来见喻兰舟。
  走道里,人事桃子碰见了简历上那个漂亮女孩,于是便微笑致意。
  陈燃却目不转睛直视着前方。
  “老板需要先和您聊聊,请进。”徐婉推开门。
  陈燃走进去,在徐婉关上门后喊了声:“喻阿姨。”
  “来面试?”喻兰舟的语气里好像有调笑的意味,仿佛是在拿逗猫棒逗眼前的人一样。
  陈燃低着头答:“嗯,组了个乐队。”
  “投过来的歌我先听了一两首。感觉有点像垃圾。”喻兰舟没有假公济私,她的的确确认为这十几首曲子没一首有能火的潜质。
  陈燃本就苍白的面色更是像抽去了最后一丝血一般。
  喻兰舟微微松口,“听说你就是23?我听过23之前的歌,有些不明白,为什么现在会是这样的风格呢。”
  过去的23,有种在宇宙空间中独白,或者说孤独,因此想要用声音和其它星体交流的宏大叙事感。
  而现在,则让喻兰舟听清楚了里面的暴戾感。
  陈燃不再是温和的,于是喻兰舟听得也烦躁。
  “人总要成熟长大,向前走的,风格也就自然而然产生变化。”
  “不全是风格的问题,更多的是没有思想,脑子空空。”
  陈燃紧紧攥着手,这样的话还在承受范围内,说:“喻阿姨,我已经好久不读书了。写不出来东西也正常。”
  她没有再读书,也很少再读“书”。
  “乐队的名字叫什么?”
  “颂歌。”
  赞美这世间的伟大的颂歌。
  陈燃保证歌名中绝没有反语和阴阳怪气的成分含义在。
  喻兰舟说:“波德莱尔的《恶之花》。”
  【她宛如一支妙趣横生而余味无穷的歌曲响彻我的生命。】
  “不是。没什么出处,随便取的。”
  “我又没说出自那部诗集,还是说你读过它。”
  “对不起,是我会错意了喻老师。”
  明明陈燃在道歉,可喻兰舟偏偏生出来一股焦躁感。她判断陈燃是在敷衍她、逃避她。
  “为什么做乐队?”
  陈燃一个人混出头,比带着一群人出头要更容易些。
  “更喜欢乐队。”
  如果陈燃自己是面试官,她会给自己这场提前的面试打负分。
  她找补道:“因为父母都很喜欢乐队,小时候就受到她们的影响,更喜欢这种表演形式。”
  喻兰舟抬眼看了她几秒,目光中好像又侵入了些冷意。她忽然换了话题,直直问陈燃:“为什么没来找我?”
  “什么?”陈燃装傻。她不想再是过去那个一直倒霉的人,尽管是,她也想瞒着喻兰舟。
  “为什么那天没来找我。”喻兰舟从来不觉得陈燃会忤逆她。
  所以在那天下午推迟了会议,将等待的时间延迟至三点仍未等到陈燃时,她明白,自己人生中头一回被人放了鸽子。
  一点时,她坐在位置上食指点敲着座椅扶手;一点半时,她笑着摇头,有点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但好像又有点活该在其中。
  她听见陈燃用仿佛若无其事的语气回答:“我忘了。对不起,喻阿姨。”
  “忘了?”喻兰舟第一次听到对自己这么离谱不走心的话。
  “是小脑萎缩了还是失心疯?”
  陈燃紧绷着脸,尽管她听过比这要再难听百倍的话,可也不能做到对这句话无动于衷。
  因为它出自喻兰舟之口。
  从她嘴中吐出来的话,每一个字都是金科玉律。
  “大三很忙吗?”
  “是,有很多事要去做。”陈燃点头,撒了谎。
  喻兰舟没有去查她,她不能再说更多了,不然破绽也多。
  “所以忙到不能见我一面啊。”喻兰舟点头,随后做出个“请”的手势道,“出去吧,我没别的话了。”
  现在喻兰舟确定了,她开始真正厌恶起这样的陈燃。
  完全不合她心意的陈燃。完全在抗拒她的陈燃。
  “对不起,喻阿姨。”陈燃微鞠躬回应,然后退出门外。
  她不能与喻兰舟交锋超过五分钟,不然之后剩下毫无节制的情绪败退。
  贝斯手仇芳正等在门口,见陈燃出来后一脸惨白的样子便拉住她的胳膊问:“唉怎么了,你没事吧?喻指挥找你什么事儿啊?”
  “没什么。”陈燃不动声色将自己的手臂抽出,“快到我们了吗?”
  “还有两组。”
  等颂歌乐队登台时,喻兰舟正坐在舞台下面抱臂冷眼观看着。
  陈燃整理好乐器抬头时就正对上她的目光。慌促低头,又看向一旁的苏平安。
  对方给她一个明媚的笑,陈燃稍定下心来。
  歌曲响起前奏时,低迷闪烁的灯照在陈燃身上,浑身上下透着种半死不活的气质。
  到了副歌时,却一改低落,情绪堆积着往上推,这时的陈燃像是雷电下的雨,恣意洒脱。
  歌词有点模糊,只能听清几句:
  晦暗,掠过的风。一湾海水。
  失感,模糊的命。一颗灾星。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落下,陈燃自歌曲中醒神,率先望向喻兰舟,对方却不看她。
  喻兰舟一直认为乐队是要以现场的生命力取胜的。
  现在看来,生命力是有了,但好像是向死的生命力。听过后,像淋了一场冰冷的雨。
  已经表演完的上一组乐队鼓手在旁边小声评价:“炸了,破碎感拉满。”
  颂歌乐队站在舞台上等候着众人的评判,陈燃距离台下的喻兰舟只有不到五米远。
  负责人走到喻兰舟身旁,俯下身问:“喻指挥,您觉得怎么样?”
  喻兰舟侧过脸问:“徐婉,你觉得呢?”
  徐婉斟酌着喻兰舟的心思,不敢夸赞更不敢贬低,“整体氛围挺好的。就是感觉主唱气息有点短,体力好像不太行。”
  喻兰舟对着舞台上的人轻描淡写道:“听见了吗?别倒在台上了。”
  陈燃不清楚喻兰舟说这句话的目的,但她敢肯定,绝不是出于关心。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却依旧回应道:“不会倒在台上的。”
  喻兰舟没理会她这句回嘴,起身离开。
  徐婉快走两步跟在身后问:“那……我们要签吗?”
  第4章
  “不签。”
  无论颂歌表演成什么样子都不准签”是喻兰舟最后离开公司前吩咐的命令。
  -
  陈燃的第二家面试在两天后举行。
  沿着公司的导航地址,苏平安再次看见了一栋熟悉的建筑。
  她们乐队再次面试的地方和喻蓝艺术厅竟然仅隔一条街。
  “那么巧?”
  “就是那么巧。”陈燃从摩托车后座下来。
  刚从阴影下走过来的石沐阳看了一眼艺术厅的名字,猛吸了一口烟吐出来后道:“唉我才反应过来,这不是上次那个艺术厅吗,是喻指挥的吧。”
  “长了眼的应该就能知道,名字都叫喻蓝了。”扎俩辫的贝斯手仇芳扇了扇空气,一脸嫌弃。
  “我以为喻家只在杭临独大呢。”
  苏平安走在前面回过头来吐槽:“我想你对喻家的财力有着错误的预估。喻兰舟虽然没参与排名,但实际资产多得吓人。”
  陈燃沉默地跟着往街道另一半走。
  此时喻兰舟正从车里出来,隔了十几米远看到那队熟悉的人,便问徐婉:“她们怎么在这儿?”
  “喻老板的乐队招募也是在这周。”
  喻兰舟没再说些别的什么,走进喻蓝艺术厅。
  两个小时后,喻听舟那边的人打来电话,徐婉代为转达:
  “喻老师,喻老板那边的人刚才来电话问您,喻蓝为什么没留下颂歌。”
  “你怎么说的?”
  “是您的主观喜好判断,”徐婉照实回,“然后她们就说,颂歌在逢金的去留也由您全权决定。”
  “怎么忽然来问我的意见了,”喻兰舟放下乐谱,揉着额间,“我知道了。”
  “那您打算……?”
  “让她们滚去别家。”她还从来没有被别人拂过面子,除了陈燃。
  “好的我明白了。”
  “等一下。”
  徐婉的手扶在门把手上,听见了这一句迟疑。
  少在喻兰舟身上看见的迟疑。
  她坐在沙发上,身体全部陷了进去。长发柔柔披在肩上,脊背的曲线像雪山的轮廓。
  “让逢金签了,由着她们,自生自灭。”
  “好的,我这就回复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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