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楚寒衣皱着一双眉头,面色沉沉,眼看他下一秒就要发作,裴知岁先发制人地抬手勾住他脖颈,道:“哎,不许说我,这可不在我预料之中,我只是单纯的倒霉罢了。”
  楚寒衣不赞同道:“为何不拔刀?”
  “这不是有你在嘛,我若拔刀,还怎么维持顾四公子的纨绔人设?”裴知岁眼珠一转,“而且,我也想看看那些附在那藤蔓上的怨气能带我去哪。”
  “那些怨气,是来找神骨的?”楚寒衣问道。
  裴知岁却没回答。
  他的目光落在地面上的藤蔓上,一双墨色的眼中染了几分冷意。
  几日前刚来长宁之时,他曾对尹秋生那缕人魂说自己并不急着寻找第三块神骨。他说得随意而又坦然,连那缕人魂都信了他的话,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只是用以迷惑尹秋生的托词。
  凤凰洲中的神骨封印虽然被顾飞檐补了又补,表面看着安然无恙,内里其实早已摇摇欲坠。
  倘若封印一破,凤凰洲中呼啸的怨气自然而然会去寻找下一个载体。云崖神骨既毁,世间能承受这股怨气的,便只剩下长宁中的第三块神骨。
  裴知岁深谙于此,才会暗中派文十九时时盯着凤凰洲。
  只是他没想到,凤凰洲的封印竟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脆弱。
  手刃仇敌,是两世以来支持着他走下去的最大动力。他要看着尹秋生自食恶果,怨气缠身地死去,这也是他执着于销毁神骨的原因。
  只要神骨存在于世间一日,那些怨气便仍有栖身之所,尹秋生便仍可以高枕无忧。
  这是裴知岁绝不想看到的。
  所以,他必须在怨气彻底进入长宁之前,毁了云天境里的那截神骨。
  “还真让他说对了……”裴知岁喃喃道:“没有时间了。”
  楚寒衣一愣:“岁岁?”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三人呼啦啦地跑了过来,楚寒衣只好将怀里的人放下,然而再一抬眼,便对上了游时樾那双写满了警惕二字的眼眸。
  他与游时樾沉默地对视了片刻,心中忽然冒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游时樾一个箭步冲了上来,眯着一双眼审视着楚寒衣,冷声道:“你,到底是谁?”
  空气凝滞了一瞬,裴知岁摇着扇子插了过来,语气随意道:“少阁主这是怎么了?他还能是谁,当然是我的剑侍。”
  “你当我是傻子吗?那般冷冽的剑意,整个修真界只怕是找不出第二个。”游时樾冷哼一声,“他哪里是什么剑侍,他分明就是……”
  “你们快看上面!”
  未说完的话被阿戚骤然打断,游时樾黑着脸磨了磨牙,一边抬头一边嘟囔道:“最好是真的有什么大事……”
  然而当他彻底看清云天之上的东西时,一张嘴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见辽阔天幕之上,云海翻涌,金光乍现,一座倒垂的琉璃城池缓缓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桑玛抬头望着天幕,满脸不可置信,“这是……云天境?!”
  游时樾同样是满脸震惊:“云天境常年隐于长宁上空,如今为何会突然出现?”
  “不止如此,你们仔细看,”裴知岁若有所思地看着天幕,道:“云天境,正在缓缓下降。”
  楚寒衣站在他身旁,低声道:“云天境突然出现,会不会与凤凰洲的怨气有关。”
  “大抵如此,我也想不出比这更合理的解释了。”裴知岁似笑非笑,“不过,如今云天境既然出现,我们也不必依靠这门派大比进去了。”
  楚寒衣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见他点头默许,裴知岁微微一笑,抬手召出听雪刀,望向天幕上缓缓下坠的云天境。
  火红的灵力宛如烈焰般一寸寸攀上听雪纤长的刀刃,裴知岁正欲挥刀,却听见桑玛迟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刀……你不是顾四,你是谁?”
  裴知岁回头看向桑玛,缓慢地扬起笑容,尖尖的犬齿在绯红的唇瓣下若隐若现。与此同时,他的五官也开始发生变化。那是一张与顾四截然不同的漂亮面孔,秾丽而妖冶,危险却又迷人。
  “桑玛,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梦中那个剑修的名字吗?”他笑眯眯地望着呆愣在原地的姑娘,“很快,你就能见到他了。”
  炽热的刀气已然席卷了整个山林,不等桑玛回话,裴知岁转回身,手持听雪,银白的刀刃直指天幕之上的云天境,毫不犹豫地一刀劈出。
  轰——
  刀气裹挟着灵流,以通天彻地之能直直劈向低垂在天幕之上的琉璃城池,霎时,流云四散,金光黯淡,倒悬的琉璃城在裴知岁的刀气的席卷下溃不成军,噼里啪啦地碎成了无数片。下一瞬,风云变色,天色骤暗,一个巨大的灵力旋涡出现在琉璃城池之上,与此同时,那些散布在空中的那些琉璃碎片化为点点星芒,重新飞回到旋涡之中。
  裴知岁仰头看着空中巨大的灵力旋涡,收起听雪,随即便感觉到有人站到了自己的身旁。
  他偏过头,望向那人眼底,调笑道:“现在和你说在这里等我,你是不是一定不会听了?”
  楚寒衣摘下眼上的黑绸,一双凤眼平静而直白地回望过来,带着点旁人难以察觉的笑意。他抬手抚上自己颈侧,层层叠叠的衣冠之下,藏着一个只有他们二人知晓的秘密。
  他摩挲着颈侧的结契印,脸上笑意清浅,“你若真开口让我留在这,我也是会听的。”
  裴知岁毫不留情地戳穿他,“你嘴里的听话,是指乖乖站在这里,看我进去后再尾随我吗?”
  楚寒衣笑了笑,没回答,算是默认了他的话。
  见他如此,裴知岁摇了摇头,颇为夸张的叹了口气。
  他伸手握住了楚寒衣的右手,自然而然地同他十指紧扣,“算了,本来也没指望你能乖乖待在这里。”
  裴知岁抬起二人交握的双手,轻轻晃了晃,道:“走吧,我们一起。”
  楚寒衣点点头,下一瞬,二人的身影一同跃入漩涡之中,彻底消失不见。
  第77章 大梦
  裴知岁是被一阵交谈声吵醒的。
  “到底怎么回事?”率先开口的是个声音颇为好听的年轻男人,大抵是顾忌着床上昏睡着的人,男人声音压得很低,但仍不难听出他话语中的严肃。
  他这话甫一问出,周遭的空气都安静了一瞬,过了半晌,一道女声弱弱地响起。
  “我和裴裴打赌,谁能先一步摘下凌霄崖最上面的那朵花,谁就能独占归寂山上阳光最好的一处晒太阳。”
  那女声停顿了片刻,嗫嚅道:“我俩、我俩就是闹着玩的,区区一个凌霄崖,我俩都不知道去过多少次了,谁知道他今天怎么会突然晕倒摔下去……”
  男人沉吟片刻,很轻地叹了口气,道:“安鹤,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安鹤瘪了瘪嘴,语气闷闷,“我知道……”
  说完这句,二人之间再度陷入了沉默,似乎彼此都不知道该换个什么样的话题继续下去。
  一室寂静中,裴知岁起身的声音便显得格外明显。
  他一手揉着仍有些钝痛的额角,一手支撑着自己坐起身来。甫一抬眼,便看见一男一女双双扑到自己床前,脸上的神色都有些紧张。
  裴知岁的视线在二人脸上转了个来回,“你们,干嘛这么看我?”
  男人皱着眉头,伸手轻轻摸了一下他的头,担忧道:“岁岁,你还好吗?”
  未等他回答,一旁的安鹤有些急切地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裴裴,还记得我是谁不?”话音落下,又指了指她身旁的男人,“记得他是谁不?”
  裴知岁无言半晌,对着她翻了个白眼,“不记得了。”
  安鹤收了手,哼哼了几声,对着身旁的男人道:“楚寒衣,我都说了他肯定没事,你还大惊小怪的……他可是一棵树!哪儿那么容易摔坏。”
  楚寒衣抿了抿唇,脸上紧张的神色却并未因她这几句话而缓和。
  他轻抚着裴知岁温热柔软的面颊,再度确认道:“真没事吗?”
  裴知岁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长叹了一口气,将整个头都靠上了他的掌心,拖着尾音道:“唉,本来是好好的,可惜有只小鸟总在耳边叽叽喳喳,吵得我头疼。”
  楚寒衣一愣,转头看向一旁的安鹤。
  安鹤眨了眨眼,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裴知岁口中的小鸟说的是自己,一张小脸瞬间皱成了包子。
  她腾的一下站起身来,以微弱的高度优势勉强俯视着床上坐着的二人,不忿道:“我走我走!打扰你们两个独处真是不、好、意、思!”话毕,安鹤转身便往门口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嘟嘟囔囔道:“两个大男人,小时候总在一处就算了,怎么长大了还这么黏黏糊糊的……”
  行至门口,安鹤扶着门框,转身对着二人比了个鬼脸,旋即“啪”的一下合上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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